」沈京墨垂著眼,將包子整齊碼在蒸籠上,「菜擇好了嗎?」
我回神,給他:「早好了。」
他接過,將我推出門,「嗆,出去等著。」
我穿得厚實,坐在外面也不冷,索性在臺階上看月亮。
這一年,我二十四歲,夢境那些凄慘模糊的結局,我不知道是可以預見的未來,還是已經發生的過去。
可白沅薌不是個因為害怕,就躲在角落畏縮不前的人,哪怕撞得頭破血流,路一定要走自己想走的那條。
京城什麼都沒有。
望不到頭的天地,早已被安排好的命運,注定為人豢養的余生,和福禍未定的結局。
至少在邊城,我能找回自己。
「白小姐。」
有人喚我。
是俞風。
他揣著什麼東西,站在原地,有些遲疑。
我拍拍泥土,站起來,「你要找將軍嗎?我去喊他——」
他掏出一沓子信,「這是京城來的……家書。」
我神色一僵,「秋月給他的?」
「是……」
路上匆忙,我還未來得及坐下來,同沈京墨好好談談。
「如今將軍身邊多了您,這些東西,便也交由您處置。」
「不必了。」我讓出路,「于情于理,你自己給他。我今晚歇在何處?」
俞風指了指遠處的屋舍:「暫時只有那間。」
我推開門,進屋,冷冰冰的,陳設簡單。
借著月光,我生了爐火,把大氅解下,疊好放在一旁。
窗戶開了條小縫,剛好散盡屋中的積攢的塵土,卻不至于冷。
我點起小燈,縮起腿坐在小榻上,盯著窗外愣神。
不知過了多久,門吱呀,被人從外面推開,撲鼻香氣灌入室內。
沈京墨親自端進來,熱騰騰的糖包子,幾個小菜,還有一壺酒。
兩人相對無言,我幫著他擺碗筷,沈京墨突然出聲:「生氣了?」
「談不上。」
「路秋月從進將軍府,便沒少往外傳遞消息。府里的人,拿她當賊防,我沒碰過她。」
我垂著眼,「我沒生氣,不是計較這個。」
「沅薌,你生氣的時候,不喜歡看人。」沈京墨聲音染了笑。
我哼了一聲,低著頭專心吃飯。
沈京墨見我不理他,「可是為別的?」
「前幾個月的事,我忘了一些,跟你有沒有關系?」
沈京墨的笑容漸漸淡了,他目光落在碗里,給我夾了些菜,「沅薌,這些事以后再說。」
「如果我記起來,會死對嗎?」
沈京墨沒有正面回答,避重就輕道:「不必非得想起來,你喜歡什麼,我都隨你的意。」
他頓了一下,「想住多久都好,即便……你不嫁我。」
我愣愣地盯著他,看了很久,淡淡笑開:「好。」
吃過飯,沈京墨重新穿上衣裳,「你早些歇息。」
眼下戰事緊俏,鐵云臺偶爾打打游擊,雖不是大動作,但也擾得邊防將士不得安生,他必須得盯著。
沈京墨臨走前深深看我一眼,「今夜不回來了,床給你。」
待他走后,我才反應過來,這間屋子是沈京墨的,床也是他的。
我笑了一聲,簡單洗漱一番,和衣縮進沈京墨的被子里。
明明是第一次睡在這種地方,卻意外安寧,睡意襲來,待天亮,聽見有人叩門。
我困意正濃,翻了個身朝里,聽見外面門一開一關,有人走了幾步,便沒了動靜。
大腦漸漸清醒,這里是邊城,我占了沈京墨的屋子,匆忙起身,看見屏風后多了個人影,坐著。
「醒了?」他隔著屏風問我。
「一宿沒睡?」
沈京墨懶洋洋的應了聲,難掩疲憊。
我走出去,他穿一身玄衣,墨發在后腦高扎一束,容貌俊逸,眼神比往日多了一絲柔和。
「讓我睡會兒。」
眼下他臉上的倦色過于明顯,起身繞開我,頭也不回地往里面走。
我有些遲疑,「我……剛起……被褥還沒——」
「不用疊,正好暖和著,省事。」
眼睜睜看著沈京墨退了靴子,解下外衣,裹進被褥,我張了張嘴,沒好意思說話。
邊城苦寒之地,將士作戰不易,哪里還需顧慮此等細節?
這時,沈京墨睜開眼問我:「不走嗎?一起?」
我的臉刷地紅了,恨恨回頭,虧我為他找借口,根本就是在調情!
在沈京墨的笑聲中,我倉惶逃出,在院子門口被人捉住。
「大師,這位便是白小姐。」
俞風的身邊站了個和尚,兩人目光皆落在我身上。
和尚雙手合十,對我道:「阿彌陀佛,貧僧道軒見過白小姐。」
這位大師胡須斑白,耄耋之年,卻精神矍鑠。
我腳步頓住,客氣回道:「道軒大師,將軍剛歇下。」
「貧僧是來找你的。」
我詫異地指著自己,「我嗎?」
「將軍特意囑咐了,白小姐身子弱,道軒大師精通醫術,替您瞧瞧。」
其實我不指望他能瞧出門道,道軒走前都沒說什麼,單獨去見了沈京墨,后來每晚睡前都多了一份湯藥,不光我喝,連他也喝。
又過了幾日,途經小廚房,就聽下面的人悄聲說,
「等白小姐身子養好,就能給將軍生大胖小子了。」
這天傍晚,我和沈京墨在小廚房遇見。
他穿著鐵甲,剛從戰場上回來,身上披著月光,臉上染了血。
「吃過了?」
我端著藥碗,被他堵在小廚房里,茫然無措地點頭,「嗯,你呢?」
沈京墨擦掉血跡,露出鋒銳俊俏的臉,朝我笑笑,「還沒,陪我吃點?」
「哦……好。」
我對著那碗湯藥出神,這也太苦了,前幾日莫名其妙流了鼻血,連做夢,都是跟沈京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