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請回吧,您頭上戴著的這顆珍珠價值何止千金,恕小店不能接待。」
「公子請回吧。」
「公子……」
春闈期間,金榜樓只接待進京趕考的學子,還必得是家境貧寒。
短短一天,金榜樓的掌柜的一直在勸退那些一看就身價不凡的學子,說得口干舌燥。
可勸退了大部分,還是不夠。
小小一個金榜樓,容不下天下貧寒學子,庇護不了天下勞苦百姓。
李叔家的宅子風水好,三年前出了狀元,早就被有錢人家花大價錢買了去,供自家弟子讀書備考。
可沒了李家,還有其他人家。
周圍趙叔家、齊嬤家、錢大娘家的通鋪里,也擠滿了進京趕考的學子。
依然是陰暗的房間,酸臭的鋪蓋。
只要十文錢,就能住一晚。
第二天一早,宋珠餛飩剛開張,香飄十里。
熟悉的街角,又有幾個人偷偷摸摸地站在那里,伸著脖子張望。
我嘆了口氣,像是三年前一樣,對著他們招招手。
「來吧,我這能賒賬。」
九、
會試結束后,京城里鬧了一次不大不小的兵禍。
圣上駕崩當晚,有人帶兵夜闖宮門。
宮里鬧得厲害,京城也不太平。
有劫匪趁著兵禍闖進京城,劫掠富戶。
可東西城的達官顯貴人丁興旺,護衛家丁人多,他們沖了一晚上,也沒沖破幾家的大門。
有幾個心思快的,立刻沖著南城來了。
南城的老百姓勢單力薄,一家子四五口人,一刀就能砍死。
雖然普通人家手里沒有幾兩銀子,可總比白來一趟要好。
謝知學,和之前在我這賒過賬的一些官員提前給我捎了信。告知我要緊閉門戶,有的還送來了幾個護衛。
我提前聽到消息,立刻召集附近的街坊鄰居,以及住在他們那的學子來到餛飩鋪避禍。
陳家也往金榜樓派了不少護衛。
那幾個劫匪看到這附近人多,也不敢硬闖,倒是有驚無險地過了一晚。
宮里的局勢也塵埃落定。
鬧事的是劉貴妃的幾位皇子。
他們不滿圣上讓太子繼位,想要刀挾圣上,逼他修改遺詔。
多虧太子早有準備,早早送詔書給京城百里之外駐扎的軍隊統領,命他來勤王救駕。
見太子如此沉穩,圣上在欣慰中離世。
之后,新皇登基。
幾位造反的皇子伏誅,劉貴妃自盡,劉家滿門抄斬。
菜市口血流成河,京城中人人自危了好些日子。
可轉眼,又被會試放榜的喜悅沖淡。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今年的狀元又是在我這餛飩鋪子賒過賬的學子。
殿試上,新皇一聽他說起,自己因為家境貧寒,只能住在南城集市口,還在宋珠餛飩賒過賬,就笑出了聲。
他指著已經官至戶部侍郎的謝知學,笑道:
「連著能出兩屆狀元,這鋪子倒真真是個風水寶地。」
十、
有了新皇這句「風水寶地」的夸獎,宋珠餛飩更是門庭若市。
不知道是誰把我尚未成親的消息傳了出去,倒引得不少人登門求親。
想來見我的人太多,我只能躲在后廚幫工,少在店里出現。
直到某日,伙計來后廚找我,說是有舊人來訪。
我擦著手走出去,發現一魁梧偉岸的漢子坐在店里。
他生得濃眉大眼,眼睛隨意一轉,都能把小孩嚇哭。
有他在,店里的客人都快跑光了。
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有一條刀疤,刀疤像是條猙獰的巨龍,一直蜿蜒到袖子里。
「……蔣大哥?」我驚喜道。
那漢子一回頭,看見我,臉上兇氣頓消,直接笑開了花。
「宋家妹子!」
這漢子名叫蔣鶴鳴,原是走鏢的鏢師。
五年前,他帶著一群弟兄來京城送貨。
誰想到貨送得順利,主人家卻在京城出了事,抄家流放。
尾款拿不到不說,就連那一箱東西也被官府扣押,作為罪證。
鏢師來錢容易,他們隨身帶的銀子剛進京就被揮霍一空。
付了住宿錢外,他們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差點連飯都吃不起。
我看他們有點可憐,便賒了他們幾天的餛飩錢。
沒過幾日,這幾人就找到了新的活計,把餛飩錢補上了。
之后,又是幾年不見。
蔣鶴鳴指揮著人抬著幾大箱子禮物進來,堆在了鋪子里。
箱子一打開,竟然都是些白花花的銀子。
我驚了。
「這是做什麼?!」
蔣鶴鳴卻混不在乎。
「妹子,大哥是個粗人,也沒有那些個什麼文人墨客的騷勁。」
「大哥救駕有功,被封了寧昭侯,這些銀子都是皇上新賞的。」
「你當年幫了大哥一碗餛飩,足以看出來你是個心善的。這世道再不公,總不能好心人還沒有回報吧!」
「這些銀子你安心收下,日后有什麼困難就來找大哥。」
「日后你出嫁了,大哥家就是你的娘家!」
「我倒是要看看,誰還敢為難我蔣鶴鳴的恩人!」
「——寧昭侯這話說得,朕愛聽。」
他話音剛落,福貴的身影就出現在門口。
他身著一身紫金錦袍,手握一把折扇,微笑倚在門口。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蔣鶴鳴一聲驚叫:
「——陛下?!」
十一、
朕?
陛下?
福貴就是新皇?
我的腦袋亂哄哄做一團。
可在腦海深處,卻有一道聲音感嘆道: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