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羨看向我,示意我開口。
終于走到了這一步。
我深深地呼出一口氣,盈盈一拜:「小女乃江家獨女,雙親遭四皇子冤枉下獄,至今已有兩年之久。懇請圣上英明開恩,還我江家清白。」
老皇帝輕飄飄的聲音落入我耳里——
「朕準了。」
江家事關無數性命的危機,僅用這三個字便化解了。
狂喜如巨浪撲向我,隨后卻翻涌出無限的悲愴。
22
接我雙親回江府那日,風和日麗,碧空如洗。
在即將踏出牢獄之時,爹娘因許久未見刺眼陽光,下意識抬手掩了掩。
阿娘最先落了淚,而后便是我們三人哭聲一片,抱作一團。
阿爹邊流淚邊拍著我的背:「采兒啊,是爹看輕了你,你真的做到了!」
秦羨和羅知棠上前。
羅知棠尚未見過我爹娘,唯一的交集還是那碗避子湯。
她一反平日的活潑,有些無所適從地躲在秦羨后頭。
秦羨俯身一拜:「恭賀江大人、江夫人沉冤昭雪。」
爹娘這才注意到他們二人。
阿娘望向羅知棠,先開了口:「你便是知棠了吧?」
羅知棠本以為這兩老會痛恨她搶了他們女兒的夫婿,此刻卻見阿娘神色溫和,倒有些受寵若驚。
羅知棠細聲細語地回道:「我是,見過江夫人、江大人。」
阿娘伸手便握住她的手,淚眼婆娑:「采兒都同我說了,是個好孩子。先前是我錯了,我在這兒同你賠個不是。」
說罷阿娘便欲行禮。
羅知棠趕忙止住阿娘的動作:「江夫人萬萬不可,江家對阿羨有再造之恩,姐姐對我又情同姐妹,我怎可受此禮。」
看著羅知棠慌亂無措的樣子,我終于破涕為笑,上前打圓場:「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先回家。
」
于是一群人熱熱鬧鬧地上了馬車,朝著江府的方向駛去。
跨火盆,撒仙露, 焚舊衣,擺酒席。
江府終于又回到往日的生氣。
此番劫難, 也算安然度過。
不過, 還有一事要做。
23
又是一個晴天日。
「你們要和離?」阿娘有些震驚地低呼出聲。
阿爹卻是沉默,似乎早就料到此事。
我和秦羨對視了一眼, 異口同聲道:「是。」
空氣寂然了一瞬, 阿爹開口道:「那便離吧。」
阿娘也終于點點頭,喃喃道:「該是如此、該是如此......」
官府的流程走得很快, 不多時和離文書便批了下來。
如和離文書所寫的:一別兩寬, 各生歡喜。
秦羨與羅知棠的大婚之日, 也是我的自由之時。
我自然是出席了他們兩人的大婚,外人看了我們三人這般其樂融融, 很是震驚, 交頭接耳不知在說些什麼。
可誰管他們在說什麼。
雖說是和離,但這世道對女子本就苛刻, 閑言碎語自然是少不了。
我早就料到的。
可我卻再也無暇去在意了。
我忙著女官擢考。
我有自己的路要走。
我有自己的前途要奔。
24
女官之制度,是新太子立下的。
新太子, 就是八皇子。
也就是我與秦羨真正的結盟對象。
八皇子的母妃背景并不顯赫,自小跟隨軍隊殺敵,靠一己之力爬上將軍之職,多年守在戍邊, 遠離京城,在皇宮里幾近透明。
秦羨在朝為官,自是無法隨意走動離開京城。
是我, 佯裝抱病不見客, 卻暗自在鏢局的護送下趕到戍邊,找到他。
我仍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情景。
他騎著高頭大馬翩然而至, 膚色是不同于其他皇子的白皙,古銅色的面龐猶如刀削般堅毅。
他那一頭烏黑的長發高高束起,更添幾分英武之氣。
我瞧見他臉上滿是噴濺的血。
八皇子也注意到我的眼神,似乎是怕嚇到我, 拿起汗巾擦掉血跡,解釋道:「那副將殘殺敵國婦孺, 我便將他就地處決了。」
我故意問:「有何區別,不都是敵國的人。」
「當然不一樣, 」他說, 「戰是為了有朝一日不再戰,如若連手無寸鐵的婦孺都不放過,這樣的所謂戰士,與禽獸何異。」
那天夕陽如火, 我看到少年人眼中的澄澈。
我不敢斷定他今后便一定是一位明君。
但至少在那時, 他就是最適合的人選。
放榜那日,我位居榜首。
太子特意過來恭賀我。
我疏離地躬身:「謝太子。」
太子微微擰眉,好久才開口, 語氣略帶無奈:「你倒是不必,與我如此生分。」
他還是沒在我面前尊稱,可這并不代表我可以逾矩。
我淡淡道:「君臣有別。」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笑了。
那笑里帶著幾分狡黠, 如不羈的風,充滿自由與灑脫的氣息。
他道:
「不急。」
「江采,我們來日方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