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馬有護衛前來,客氣地請我離遠一些。
他們嘀嘀咕咕在廂房談了很久,我只能跟護衛面面相覷。
實在無聊,我研究起他們腰間的飛爪。
一看就是上等貨,精鋼所制,最神奇是可伸可縮,收成僅手掌大小。
就是上面的圖案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
正想得出神,廂房門緩緩打開,兩人并肩而出。
當頭的紫袍郎君見了我,當即停住,一雙藏在風帽下的狹長眼睛瞇了起來。
他的視線在我臉上來回梭巡,看得我很不自在。
我正欲發火,就聽他壓低了聲問:
「小娘子看起來很是面善,我們是不是以前見過?」
5
我也瞇起眼看他。
風帽下他黑巾覆面,眉目英朗,雙眸如星。
長得也很好看,但我不記得見過他。
我老實作答:「未曾。」
他傾身,借著月光,打量我臉上的神情。
「小娘子長得很像我一位故人,敢問小娘子來自何處?」
我實話實說:「我自小在鄉野長大,昨日才頭回到京城,公子認錯人了。」
紫袍郎君抬手想摘下斗篷,被護衛健步上前攔住,低聲苦勸,說此地不安全,須速速離開。
他一步三回頭,最后深深回望了我一眼,消失在黑暗中。
龍三郎手提油燈,不知在一旁看了多久,神情若有所思。
我回過頭來,差點被他嚇了一跳。
突然記起一件大事,天殺的,那郎君忘記把錢給我了!
被我盯著看了許久,龍三郎有些難為情:「還請寧小娘子多擔待些,待我……」
我沒好氣打斷他:「我缺錢,很缺。謝禮可以遲些給,但我收留你住在這里,得收錢。」
今日買藥買糧買物,幾乎花光了我帶來的錢,再讓他白吃白住,誰能受得了啊。
拿來油紙筆墨,我一筆筆跟他算起賬。
每日里外用內服的藥劑,五百文;衣衫鞋襪,四百文;吃的喝的,算一百文。
加上分攤一半賃宅子的錢,每日里光他一人的開銷,就得一千五百文。
放下筆,我揉了揉酸痛的胳膊,不客氣地說:「等你走時,可不許欠賬,一筆筆都得還回來。」
龍三郎點了點頭,看了油紙上的鬼畫符半晌,斟酌著用詞:「寧小娘子,你不識字?」
我小心翼翼收起油紙,惡狠狠瞪了他一眼。
養父送我去私塾念過幾年書,只不過比起日日搖頭晃腦念之乎者也,我更喜歡隨他上山打獵。
認的字不多,夠用就行。
龍三郎啞然失笑,又突然問了我一個棘手的問題。
他說自己不方便出面,行跡也要保密,問我打算如何負擔他每日一千五百文的花費。
我取來桌子和牛肉,當場給龍三郎表演了我寧家祖傳的精湛刀法。
三兩下去筋拆肉,柳葉薄刃疾速如電,鮮嫩牛肉在我刀下片片切開,轉眼間盛入食盤,成了薄如蟬翼的肉膾。
揚手一揮,薄刃直插砧板,尾翼微顫,我胸有成竹:「賣肉!」
6
寧家肉鋪就這麼開起來了。
我無錢盤鋪子,便在城東巷子口支了個攤,每日早早去城郊扛半扇豬回來,在院子里切好碼好,正好趕上早市出攤。
一開始見我一個面生小娘子做生意,幾個潑皮來尋事,圍著我說渾話,還想動手動腳,被我一拳撂倒三個后,抱頭鼠竄。
路過的嬸子大娘們大喜,紛紛來幫襯。
價錢公道又童叟無欺,半扇豬不到一個時辰就賣光了。
我來來回回數了又數,布兜里的的確確就是三貫錢,除去成本,凈掙兩貫錢。
原來城里的生意這般好做,若做上一年半載,回鄉還能買上一棟小宅子,小日子不要太滋潤了。
我美滋滋回到家,晚飯給龍三郎加了道葷菜。
他喝著肉湯,看我眉飛色舞說起今日暴打潑皮的趣事,也笑:
「寧小娘子真是巾幗不讓須眉。」
我聽不懂:「什麼眉毛?」
他手一抖,湯灑了一半。
飯畢,他很自覺拿來記賬的油紙,自己添上今天這筆肉湯錢。
我今日心情大好,大手一揮:「免了,送你了。」
寧家肉鋪開到第十日,來了位面白無須的客人。
他睜著渾濁的老眼,將我上上下下打量個透,又佝僂著身子圍著我轉了一圈,口中喃喃自語:
「像,太像了。」
我不認識他,只能客客氣氣請他老人家讓一讓,別耽誤我做生意。
不承想,賣完半扇豬,他還在原地盯著我瞧。
等我收拾好攤子往家走,他居然還跟著我。
還好我輕功不賴,三兩下就甩了他。
當初圖便宜方便,賃的這座小宅子在城東最偏僻的破柴巷,住的都是窮苦百姓。
宅子很小,一個四方院落,坐北朝南兩間瓦房,一間廂房,一間廚房。
我把廂房讓給龍三郎,自己在灶臺旁支了張矮榻,晚上睡覺別提多暖和了。
一進門,龍三郎在院中寫字,我湊過去一看,金鉤銀畫,力透紙背,的確是好字。
我談起今日碰見的奇怪老者,龍三郎皺了皺眉,接連問了我許多問題,陷入思索。
很快,他擱下毛筆,上前接過我手中的家什,又取來布巾給我拭汗。
這段時日他養回來許多,只是臉色依舊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