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我的周密計劃,龍三郎瞠目結舌,眼里全是震驚和茫然。
這人好生奇怪,我這麼做,不過是為了節省時間。
茶樓跑腿的說,像這種京城要案,拖上一兩個月,甚至兩三年,都是有可能的,難不成要我耗在這?
龍三郎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些什麼,最后只長長嘆了一口氣。
月華如水,他面如瓷玉,桃花眼勉強蕩出一絲笑意:
「小娘子,不瞞你說,在下暫時回不得龍家。」
他說這回下獄,實屬遭人構陷,幕后籌劃主謀,不僅有朝堂對手,還有自家族人。
如今擅自越獄已是罪加一等,若貿然回去,只會親者痛仇者快,給壞人可乘之機。
我聽明白了,就是現在不能回大牢,也不能回龍家。
那能去哪?
龍三郎看著東邊浮起的日頭陷入沉思,忽然問道:
「小娘子在京可有落腳之處?」
我心下警惕,死死地盯著他,難不成他想我收留他?
四目相對,龍三郎先笑了,他說他急需一處容身,好讓他的人來尋,順便在暗處調查到底是何人害他。
作為答謝,他可以贈我些許財帛。
「多少?」我瞪圓了眼。
他收回三根手指,氣定神閑:「三千兩。」
3
我有點蒙,默默在腦中算著賬。
養父的打鐵鋪子,一個月營生統共也不過五兩銀子。
三千兩,那得干多少年來著?腦子里一團漿糊,算來算去,沒算清楚。
我很興奮,伸出手:「錢呢?」
龍三郎看著我,笑容有些凝固:「要不,先欠著?」
見我面色不虞,他找補:「等我的人來了,自然會將三千兩當面奉上。」
我不肯,在商言商,哪有不收錢先辦事的道理。
我讓他把腰上的玉佩先給我,好歹先去典當行換點錢,充當定金。
龍三郎也不肯,說他身上的東西件件都大有來頭,一出現在典當行,仇家立馬就能殺上門。
我無語。事到如今,也只能姑且信他一回。
絞盡腦汁想了一會,我決定先帶他回我新賃的宅子。
龍三郎倒是沒反對,只是對我扛著他跑這事,還不太能接受。
我指了指遠處的追兵。
龍三郎駐足凝視,從善如流,自己爬上我的肩膀。
今晚運氣不太好,后有追兵,前有殺手,也不知道是從哪冒出來的,招招下的都是死手。
我突出重圍,掏出懷里的鐵手飛爪,揚手一甩,飛爪牢牢攀住墻頭。
龍三郎神情一滯:「且慢。」
足下一點,我攬著他翻過墻頭,回頭問他:「什麼?」
龍三郎微不可聞嘆了口氣:「晚了。」
下一瞬,我倆齊齊掉進河。
游了一刻鐘出水,我才發現背后的郎君沒了動靜。
卸下來一看,龍三郎雙目緊閉,面色慘白,已然沒了知覺。
4
時值隆冬,河水冰冷刺骨,我自小練武,身強體健。
自然沒想到京城的貴公子,一落了水竟成了草雞,還發起了高熱。
掌了燈才發現,龍三郎一身白衫被血染透,胸膛后背密布大大小小的鞭傷,觸目驚心。
我灑了一整瓶金創藥,仔細包扎好傷口,又用湃了水的布巾給他擦身,忙得一晚沒合眼,可第二天他還是全身滾燙。
無奈之下,只好到城西藥鋪買了止血藥,又抓了幾劑驅風寒的藥。
京城物價金貴,這些藥居然花了我半貫錢,心疼得我齜牙咧嘴。
好在龍三郎喝了藥,總算悠悠轉醒。
醒了卻不說話,一反之前的溫柔,眼神銳利,問我到底是誰。
我心下不快,只當他燒壞了腦子,又將我寧小窈的來歷說了個明白。
他發現疑點:「一介鄉野莽夫,又怎會與我龍家有婚約?」
我也奇怪:「你家長輩肯定與我養父有淵源,難道從未跟你提起?」
我曾懷疑過養父的身世,畢竟他一身功夫深不可測。
可龍三郎說京城沒有姓寧的武將世家。
他將那只白玉鐲翻來覆去看了許久,神色舒緩許多。
我知道,當務之急是盡快洗清他身上的嫌疑,讓他得以重返龍家,將退婚一事辦妥。
于是也不扭捏,朝他伸出手:「密信呢?我替你去送。」
龍三郎目光炯炯:「寧小娘子就這麼相信我?不怕我真的通敵叛國,真是罪不可赦的大奸臣?」
我撓了撓頭:「我不是信你,我是信我養父。」
養父一生為人耿直忠厚,好善樂施,他極疼愛我,為我看中的小郎君,人品自然毋庸置疑。
龍三郎眼底的警惕淡了許多,好看的桃花眼重新泛上笑意,如皎月生光,讓粗鄙陋室都生出了華彩。
當晚我就將密信送了出去。
回程時想起新宅子無糧無炭,只能咬牙買了十斤炭火、兩斤小米,想了想,又割了三斤牛肉,上西市買了置辦了兩身衣衫鞋襪。
回來時,龍三郎站在廊下等我。
清朗眉目縈繞著一絲病氣,他踩著燭光信步緩行,宛然一翩翩佳公子。
我將送信之事說與他聽,他瞇著眼笑:「寧小娘子辦事果真妥帖。」
我差點被那笑晃花了眼。
當晚,就有目露精光的精壯漢子,簇擁著一個穿紫袍披斗篷的年輕郎君,找上門來。
亮燈的廂房映出兩道人影,我豎直了耳朵聽動靜。
有模糊的字句傳來,精鐵、倒賣、主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