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士們經過一天的訓練回到家中,乖巧懂事的子女早已等候多時。
一碗暖肚的熱湯,一盆暖手的熱水,能夠卸下她們一天的疲憊。
此情此景,引得我駐足許久。
直到第一片雪花落下,暖屋內的孩童禁不住誘惑跑出門外,這才發現了我這個不速之客。
營中的學堂將她教得很好,烏溜溜的大眼里就算盛滿了好奇,也乖乖巧巧地先向我行了一禮。
她仰著頭看我,問我是何人。Ўȥ
我突然起了玩心,輕挑眉梢,對她露出一個神秘的笑來:
「我是可以實現你任何愿望的神仙,你有什麼愿望呢?」
我以為孩童的心愿無非就是吃好喝好玩好。
女孩卻搖搖頭說:「我的愿望已經都實現了。」
「你的愿望都是什麼呢?」
她掰著手指頭一個一個的數給我聽。
「以前我想要能吃飽,能住不漏風的房子,娘親不再被爹爹打,我還想上學呢。」
「現在我天天都能吃飽,住的是暖暖的房子,娘親也變得好厲害,再也不會被爹爹打。」
「我還能上學堂讀書,學堂每天的飯食都有肉呢!」
說到最后,她的小臉上洋溢著幸福,仿佛這已經是她能想到最好的生活了。
一時間我也怔楞不知如何言語,像是被無形大手死死攥著心臟,酸澀、窒息的感覺充斥著胸腔。
緊接著興奮和驕傲卻抑制不住地在血液里橫沖直撞。
這就是我籌謀多年想要得到的結果,這就是我來此人間一趟的使命,這也是我甘愿為之奮斗一生的理想。
能吃飽穿暖,頓頓能吃肉,人人有書讀。
看似簡單,卻是一代又一代帝王窮極一生都無法完成的夙愿。
女孩見我久久不語,去屋內喊來了娘親。
她娘一見到是我,大驚失色,當即就要壓著小女孩給我行禮。
我沖她們擺手,表示不必多禮。
我問小女孩的名字,她說:「以前叫招娣,阿娘給我改了名字,叫小昭。」
倬彼云漢,昭回于天,更是燕昭軍的昭。
小女孩也知道了我的身份,好奇的眼光中更是帶上了毫不遮掩的親近。
直到我的心腹找到我正欲離開時,清澈的童音叫住我說:
「太女姐姐,謝謝你!」
我只略微頓了下腳步,并沒有回頭。
我知道她在謝我什麼,這本就是我的使命,實在不應道謝。
心腹卻同我笑道:「殿下可是有所感觸?」
她叫鐘霽華,是我從山匪手中救下的小姑娘,卻實在聰慧敏銳,最是懂我。
我望著飄雪的黑夜,寒風刺骨,卻難涼心中熱血。
「只是更加堅定要統一天下的決心罷了。」
只有以碾壓的姿態坐上那個位置,才能守護千千萬萬張幸福的小臉。
只有這樣,才不會再有女孩叫『招娣』。
12.
爆竹聲中一歲除。
狼煙四起的亂世中,想要活下去就已難于登天。
過個好年,近乎成了一種奢望。
路有餓死骨。
即使已經司空見慣,即使亂世是我一手策劃。
我還是會產生一絲虛偽的愧疚。
但我卻從未后悔。
功過自有后人評說。
我要做的,就是名垂青史,成為史書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青、兗二州在政令的推行下,女學遍地開花。
前來參軍的女子絡繹不絕。
燕昭軍已有五十萬余。
三月時,戚歸云傳來消息稱匈奴內亂,短時間內無法無暇顧及邊境,問我是否趁機討伐匈奴?
死板的信紙筆墨間跳動的是她的躍躍欲試。
我卻認為,此時已經到了收網的最佳時機。
天下十三州,燕昭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而我,燕澄,更像是敲響女子覺醒的鐘,聲聲振聾發聵。
北境軍三十萬繼續鎮守邊關,三十萬由戚歸云帶領從青州進入徐州,與齊王勢力交戰。
我帶著燕昭軍由兗州進入豫州,劍鋒直指京都。
五月,我和戚歸云在翼州聚首。
玄黑金字的燕軍旗獵獵生風。
亂世由我開啟,也將由我終結。
戰爭并未持續很久,只一年多就接近尾聲。
我拿下京城,活捉趙王時,他還在叫囂:
「燕澄,你有違天道,必將反噬!」
「你個女人,生來下賤,怎麼能做皇帝!」
「瘋了!全都瘋了!」
「女人竊權,是男兒無能啊!」
趙王幾乎是句句泣血,聲淚俱下。
我應道:「你說得對,確是男人無能。」
「男人都是從女人的裙底爬出,卻又嫌棄女人裙底臟污。」ўʐ
「三叔,你瞧瞧這多可笑啊!」
太好笑了,一顆淚也笑得從眼角淌出。
「燕澄天命所歸,你算什麼東西?」
趙王由我親手了結,尸體懸于城門任萬民唾罵。
戚歸云在我拿下皇城的第三天回來了。
她將北境軍安置在京郊三十里外,只帶了兩位副將,只身進城。
我站在城門口,靜候她的到來。
見到我,她翻身下馬,欲要拜見。
我先她一步扶住她的臂膀,我們視線交錯。
相視一笑。
像是七年前的那天,從未改變。
她問我,不怕我功高蓋主嗎?
我說,將軍要是想做皇帝,阿澄現下已經快六歲了。
我信任她,所以不帶守衛前來迎接。
她信任我,所以將軍隊只身前來參加我的登基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