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族姐嫁給魏侯這些年,我鞠躬盡瘁,是上下稱贊、當之無愧的侯夫人。
人人羨慕我的好命。
直到魏侯為迎娶我的族姐,不惜讓我服毒自盡。
再睜眼時,我重生在了被逼替嫁的前一夜,我敲響謝家那位謫仙表哥的門扉,忍著眼淚道:「我不想嫁。」
他披衣開門,看著走投無路的我,泠泠開口:
「那就不嫁。」
一句允諾,從此刀山火海,他給我撐腰。
1
被敵軍俘虜的第三月。
我收到了魏侯和族姐的婚訊,魏侯魏洵和金陵薛蕓,大婚的消息人盡皆知。亂世之中,世家豪族聯姻本不過尋常事。
前提是,如果魏洵沒有一個,為了替他疏散百姓,而被敵軍扣住的侯夫人。
敵軍主帥早就放出消息,讓他用三城換我回去。
魏洵遲遲沒有回應。
直到今日,他才派來使臣,帶來了兩件東西。
一件是給主帥的口信,笑他只會用區區婦人來拿捏王侯。他不可能會為了我,割讓出三座城池。
一件是給我的,是一包用來自盡的砒霜。
使臣替魏洵傳話。
他說:
「阿蘊,是我對不住你,我來世償你。」
僅此一句,別無他言。
被困敵軍數月,我日日遭受刑罰,生死不能。我等啊等,等到我的君侯另娶了妻子,等到他給我送來了砒霜,盼我自盡。
他告訴我,來世再補償我。
2
三月前,我仍然是魏都最被女子艷羨的魏侯夫人。
因我并非世家大族嫡女出身,不過是金陵薛氏旁支末節所出,卻能極其幸運地替代族姐,嫁給了年少掌權的魏洵。
少年意氣,金戈鐵馬。
從此人前風光無比。
沒人知道人后我要經受多少的磨難。
因為替嫁一事,魏洵一直不肯承認我是他的妻子,從未正眼看我。
沒有他的支持,我出身又微末,在魏都幾乎舉步維艱。
我要親自春耕下田,以示女子芳德;我侍奉婆母,多年如一日,從未出錯。
我知道魏洵心懷天下,便那樣努力地做好一個侯夫人,贏得魏都上下贊譽。
我以為我努力,就能做好。
但不是。
至少魏洵不認為是。
鄴城動亂,他將我留在城中,以此穩定軍心。哪怕他知道亂軍不日就要抵達,哪怕他知道我不過一介女子。
魏洵臨行前,我喊住他,袖中的手都害怕地在顫抖。
我問:
「君侯,你會來接我嗎?」
魏洵回頭,腰間佩劍和甲衣相碰,他說,會。
他騙了我。
直到城破,直到我為疏散百姓,被敵軍扣押三月,他也沒來。
從始至終。
他都不會來接我。
因我無論如何出色,都并非他所喜女子。
3
我沒能想到,被砒霜毒死后。
我回到了替嫁給魏洵的前一夜。
身上還穿著嫁衣,這一年,我才十六歲。
薛家的人守在我身旁,半軟半硬地威脅我:「那可是魏侯,嫁過去是潑天富貴。要是耽擱了,別說是你,你爹娘的性命都不保。」
金陵薛氏,名門望族。
我家不過是不知何時被分出去的旁支末節,小門小戶,卻有一日被本家的人找上門。
說是本家的大小姐少了玩伴。
我娘正煩惱我的親事,希望我能借此機會在金陵找個如意郎君,一拍即合。
臨行前,她又歡喜又愁,一會說:
「金陵地廣人杰,好兒郎也多。你去看看也好。
」
一會又說:
「阿蘊,要是金陵的人待你不好,你就回來,娘一直在呢。」
她不知道。
我們都不知道。
我再也回不去了。因為薛家根本不是來給薛蕓找玩伴,而是給她找替嫁的人選。
我一到金陵,就被逼著穿上了嫁衣。薛家的人日夜看守,唯恐我跑了。
從那以后,我的人生再沒有選擇。
我無路可走。
4
但也許有一條路可行。
我趁看管的婆子不注意,用瓷枕打昏了她,從窗子翻了出去。
如果我沒記錯,后來掛有六國相印的謝臨,此時就借住在薛府。君子端方,不外如是。
我不知道他住在哪。
只知道他愛傍水而居。我拼命地往薛府碧湖的方向跑,全身都是汗。
當初魏洵因我替嫁之身,幾次想要降罪于我,若非謝臨開口,我難逃一劫。
若能找到謝臨。
也許他能夠幫我。
薛府里的燈逐漸亮鬧起來,侍衛婆子全都出動尋查,腳步聲離我越來越近。不知道誰喊了聲:「在那!」
我撞進湖邊小筑,拍響了一扇緊閉的門扉。
已經有管事帶著人,停在小筑外頭,如有所顧忌般不敢進來。
下一瞬。
門扉被人從里打開,披衣起身的謝家公子,就站在我的面前。
我力竭得說不出話來。
只有幾個字哽咽出聲:「我不想嫁。」
你能不能幫幫我。
身上的嫁衣早已奔跑刮破,滿臉汗意斑駁。
薛家的人說,嫁給魏侯有潑天的富貴。
沒人說,我會十年如一日地遭遇冷待、歧視和苛責,不得善終。
小筑外的管事揚聲:「謝公子,深夜跑出的新娘子打擾到你了,小的們這就把她帶走。
」
他置若罔聞,垂眸看著我。
謝臨像說給我,也像是說給身后的人。
月光落在他臉上。
他說:
「那就不嫁。」
窮途末路,一句允諾。
從此刀山火海,他給我撐腰、未曾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