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當即吐血,直直倒下。
我守了她一夜,李元寶天剛亮就趕來,欲言又止,一臉為難。
說我爹上折子要求娶外室為平妻,原因是那位肚子里是男胎。
我命人不許向我娘透露半個字。
氣勢洶洶要去找我爹算賬。
見到那位外室,我卻傻了眼。
是我娘曾在死人堆救下的孤女,比我年長不了幾歲。
我娘拿她當半個閨女疼。
可如今,她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看著打上門的我,那樣得意,無聲炫耀。
仿佛在嗤笑我娘當初多麼愚蠢,救了她這個白眼狼。
李元寶也許是想攔著我的,可周圍看熱鬧的百姓那麼多。
他是太子,他不能跟我一起丟人現眼。
這里是上京,不是可以讓人恣意的邊陲。
我第二次在上京發了瘋。
銀鞭揮舞,外室捂著肚子倒地,身下一攤紅。
我爹慌忙趕來,看我的眼神像是淬了毒。
4
圣上說我不成體統,令我閉門思過,收了我的兵權。
我不可置信地抬頭,曾經眉眼開笑給我拿糖吃的李大叔,此時正一副恨鐵不成鋼地瞪著我。
冷漠,警惕,不肯放過。
眼神對上李元寶,他不自然撇過頭,不敢看我。
呵呵。
原來在這里等著我呢。
找到錯處卸我的兵權,很不容易吧。
可……李大叔、李元寶,你們若直接開口,又怎知我不會直接交出。
找這樣的借口,為那樣一個女人罰我,太惡心了。
沒來由的作踐人。
功高蓋主,我到底還是逃不過被帝王忌憚的猜忌。
李元寶一直跟著我到宮門口,欲言又止,我冷著臉,半分眼神都不曾分給他。
心中滿是悲涼,有些事情真的回不去了。
我知道的。
李元寶肯定也比我更清楚。
管家一臉焦急守在宮門口,看我出來,眼睛都亮了幾分。
「夫人怕是不成了,小將軍快些歸家看看吧。」
我策馬狂奔。
我娘神情枯槁地盯著門口,看到我,灰暗的眼眸多了幾分光彩。
「晨兒,娘怕是不中用了。
「只可惜未能看到我兒十里紅妝風光出嫁。」
我把娘的手緊緊貼在臉頰,口中酸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娘死后,把我帶回邊陲吧,我跟你爹緣分盡了,生不同衾,死不同穴。」
我艱難抬頭,卻看到她在說這句話時眸色明亮得如星光。
我重重點頭。
「晨兒,若上京不快樂,就離開此處吧,我的兒,值得這世間最好的。」
我娘擔憂地看著我,滿是不甘和不舍。
戰場兇險,尸山成堆,我早就忘了上次流眼淚是什麼時候。
可此刻,我心痛難耐,萬蟻噬心,除了抱緊我娘枯瘦的身軀,無助得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經年勞苦,積勞成疾。
原以為這上京的好日子能將她養好,不料這里卻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煉獄。
5
我沒有給我娘辦葬禮,我不愿讓生前那些假惺惺的貴人再來惡心她。
寒山寺上,我滿身素縞跪了三天三夜。
李元寶來了想陪我一起守靈,卻被宮人提醒說不合規矩,他到底還是跪拜了。
走時說了句輕得像風的「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呢?
我只覺得這一切像是夢。
我爹從始至終都沒出現,再出現時就是對著我破口大罵,說我狠毒,說我不孝。
外室孩子沒保住,養了這麼幾天,還是不行。
我爹想要兒子的夢破裂了。
「爹,你可記得那一年你被砍傷,高熱不退,是我娘躺在雪地凍僵自己,再一趟趟鉆進你懷里為你降溫,你痊愈了,她卻落下寒癥,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還有幼時家中有好吃的,她也總是留給你和我。
「還有我的弟弟,如果娘親不是要給病重的奶奶尋醫,又怎會從山上滾落,成形的弟弟沒保住,她也再不能生育?」
……
我一字一句地說著,看著我爹臉上那一閃而過的愧疚,只覺得我娘這一生嫁給爹就是不值得。
而如今我才知道,闔府丫頭,無一例外,都是我爹的榻上寵。
我娘不是傻子,雖怯懦卻玲瓏剔透,她什麼都知道的。
所以身體才快速垮了下去。
我跪下磕了三個頭。
「從此以后,你在外面不許說是我爹,我惡心,磕三個頭權當還你生養之恩了。」
我不顧他在身后罵得難聽,策馬離開。
6
太子身邊的嬤嬤找過來的時候,我在湖心泛舟,喝得酩酊大醉。
「姑娘,你這樣不愛惜自己,可讓太子殿下如何是好。」
「你家太子有尚書家千金送荷包,有太傅家孫女約品茗,更有丞相家嫡女送良駒……他如何是好只有自己知道。」
我趴在船邊把胳膊伸進水里,涼爽得很。
嬤嬤把我薅了起來,給我換了干凈的衣衫,又盯著我喝醒酒茶。
這主子和仆人倒是一個德行。
「別人再如何,誰又能越得過姑娘,你跟殿下的情分,不是隨便一個人就能越過去的。」
她說的也許是真的,可我卻覺得沒意思。
「李元寶若能娶我當太子妃,并且永不納妾,我就嫁。」
嬤嬤半晌無語,重重嘆口氣。
「姑娘,你是通透人,殿下的為難你豈會不知,朝堂動蕩,急需要后宮安撫,那些世家貴女,殿下也不愿娶的,可又有什麼辦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