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爹冷哼一聲:「老爺子我年輕時候也是走南闖北跑過江湖的,習武人哪里有那麼嬌氣,傷口結痂就算好,你不走,等著我徐家給你養老送終?」
我在樹上拍掌大笑。
「顧長風,你聽沒聽過現世報?」
顧長風充耳不聞。
他把衣袍一掀,干脆利落躺下了。
阿爹氣得吹胡子瞪眼:「你什麼意思?要訛人?」
顧長風捂著胸:「實不相瞞,外傷好了,內傷沒好,時不時就要犯病。」
爹意有所指:「妙妙命苦啊,天天伺候個病秧子,不如多出去找孫公子買菜,總好過將來做寡婦。」
顧長風一個鯉魚打挺猛地站起來,嚇老爹一跳。
他防備道:「你這個年輕人,你要干什麼?告訴你,老爺子也是大風大浪熬過來的,可不怕你!」
顧長風道:「我病好了。」
爹:「……」
他們去書房關上門,好好談了一場。
再出來,顧長風成了我們一品鮮打手隊的阿三。
每月發俸一錢。
我問了又問,可是聽錯了,不是一兩,只是一錢?
一品鮮,燒火的丫頭也能拿三錢。
顧長風委屈:「聽得真真的,確實只有一錢。」
哎,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
我說:「……那……那……那你干活認真些,仔細你的工錢。
「還有,以后不要叫我妙妙了,人前人后,記得尊我一聲大小姐,我怕別人誤會。規矩還是要有的。
「一錢銀,還包吃住,餓不死了。既然餓不死,就往死里干。」
顧長風:「?」
他心如刀絞。
「府衙在哪里?小的要去擊鼓鳴冤,遇到黑店了。」
我笑得幾乎直不起腰。
「出了門左拐,過兩條街就是,公子慢走不送。」
7
出了門,鞭炮作響,士兵清道。
知州率下屬官員,往城外迎去十里,要去接上京城來的欽差大人。
欽差大人替圣上考核百官品行,肅清官場,從京都往南,沿途官員若有品行卑劣者,皆革職查辦。
可是品行這樣的事,也不能用秤去稱。
都只在欽差大人一句話上。
按理說,接風宴,該設在青州城內最大的酒樓上。
可誰都知道,欽差大人落魄時,曾在一品鮮樓下支過寫家書的攤子。
這事難辦。
最后是知州夫人親自下廚,算是請欽差吃一頓廉潔樸素的家宴。
鞭炮太響,硝煙又太嗆人。
我安安靜靜擇完兩籃子菠菜。
顧長風問:「你今日怎麼不說話?」
我說:「我平素就是這樣安靜乖巧的女子。」
顧長風大贊:「好一個安靜乖巧。」
阿爹心情也不好,提了酒菜來,與我同吃。
阿爹說:「本也打算好,一品鮮不做沈世安的生意,給狗吃也不給他吃。幸好他識相沒來,不然放狗咬他。」
我問:「一品鮮哪里來的狗?」
阿爹冷冷一哼:「叫阿大去買,挑性子最烈的那只。」
我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瓷瓶:「不麻煩阿大,女兒早已買好砒霜,咱們毒不死他。」
阿爹瞪大眼,然后沖我豎起大拇指。
阿爹還有事情要忙,吃過酒菜,被管家叫去。
我把最后一點燒刀子喝干凈,提上另外一只食盒,搖搖晃晃去瞧顧長風。
我不想說話,顧長風吃得也很是安靜。
收碗筷時,見他只吃了一點。
阿爹提來的,自然都是好酒好菜。
我沒忍住,問:「干嘛只吃這一點?別的不說,單這個文絲豆腐,哪怕一品鮮也不是天天做,想是今日阿爹親自去,陳大哥才做的。噯,方圓百里,再找不出我陳大哥這樣好的刀功。
」
顧長風鳳目微瞇:「陳大哥?」
我自幼泡在酒樓里,自認庖廚之事,也算擅長,但提到陳大哥,卻是心服口服。這樣厲害的人,卻在我一品鮮門下,想到這里,我不由生出兩分自豪。
「陳大哥是我一品鮮的掌勺,切絲如發,技藝爐火純青,乃是我平生所見,最為敬仰之人。」
「是嗎?」
提起陳大哥,我眼里總算升起一點光。
「我陳大哥還會雕栩栩如生的西瓜花,不單西瓜,蘿卜白菜,樣樣都能……唔……」
又點我啞穴。
顧長風負手站在桌前,眉眼冷淡,丟下兩個字。
「聒噪。」
我:「唔唔唔唔唔。」
顧長風:「求我也沒用,時辰到了,自然就解了。」
我:「唔唔唔唔唔。」
顧長風溫柔笑笑,居然堪稱繾綣:「妙妙,大姑娘可不能說臟話。」
我醉意全消,恨恨地剜他一眼,跺跺腳走了。
沈世安來青州一趟,少不得要住三五天,自然是不能天天都在知州府上吃家宴。
府衙自然也有飯吃,可是官場嘛……
欽差大人畢竟是來考核的。
我聽說,知州大人訂了一處湖邊小筑,環境清幽,掌勺的大廚也是本地數得著號的。
只是不曉得怎麼著,到了日暮時分,下頭的人來稟,說是沈世安來了。
我問:「知州陪著的?」
伙計說:「只沈大人自己一個。」
阿爹沒個好氣,揮手只道:「叫阿大攆出去。」
伙計面露難色。
我們的這些破爛事,怎麼好叫別人摻和。
況且,沈世安如今是什麼人?知州都要小心伺候賠笑的,阿大攆了他,還要不要命了。
我勸阿爹,民不與官斗。
沈世安來了便走,我們卻還要長久地在知州大人手底下過日子。
我問跑堂的伙計,沈世安點了什麼菜?
伙計說:「沈大人只點了棗泥粥。」
「告訴他,棗泥粥賣完了,別的不拘什麼菜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