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他的神情逐漸變得不耐。
「你從我身上下……」
我看這人快要翻臉,可是半個青州城的人都在,當即權衡一下利弊,閉上眼睛,狠狠撲上去,堵住了他的嘴。
周圍一片倒吸冷氣聲。
阿爹適時扯了一嗓子清場。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各位鄉鄰,麻煩讓一讓了!給小女和恩公留一點獨處的時間,麻煩讓一讓,讓一讓……」
我偷偷睜開眼,發現顧長風的臉上明明白白寫著五個大字。
【我要殺了你!】
罪過罪過。
我閉上眼,吻得更深。
再睜開眼,顧長風已經失了神色。
氣血攻心,他已然被我氣暈了。
4
顧長風傷得很重,一道劍傷,貫穿后背,堪堪避過心脈。
也就是徐家富庶,各種珍奇藥材,不怕買不到,只怕他咽不下去。
他的傷口浸了水,失血太多,當夜便發起高燒,我守了整夜。
再醒來時,已是第二日天明。
他的手動了動,下意識就往枕下摸去。
我十分了然道:「你的劍已經被妥當地收起來,劍鞘被水沖散了,我已經吩咐人去找。倘若實在找不到,你畫下樣子,我想辦法再做個一樣的給你。」
不收起來,怕他拿劍砍我。
這個人剛醒,身體算不得好,氣勢卻拿得足,半倚在床頭,不動聲色地打量我:「你究竟是什麼人?」
「姓徐,叫徐妙妙。你若真要問,那姑且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唔,撈你起來的周老漢也算,回頭你記得謝他。」
這時屋里瞧熱鬧的人早都被請走了,一時之間,居然顯得有點冷清。
我揉揉熬了整夜僵硬的臉,走到桌邊,掀開食盒從里頭捧出一碗熱騰騰金燦燦的雞湯,自顧自喝起來。
我是阿爹的親親小寶貝,熬了整夜,自是要好好補回來。
濃香盈滿整屋,我一邊喝,一邊把前因后果慢慢講給他聽。
我壞了顧長風的名聲,虛構下同他的一樁風月。
但又實實在在救下他一條性命。
算是兩清。
幾句話講完,顧長風久久不語,只若有所思盯著我看。
啊……大抵是我的雞湯太香。
我心虛地攏住碗,舔一舔唇上油光,朝邊上一指。
「非是不舍得給你吃,是給你開方子的郎中說,你受了重傷,自當飲食清淡。我都特意給你涼好了。」
窗邊上,放著一碗素白稀粥。
雞湯里加了竹筍和松茸,兩廂一對照,白粥寡淡得簡直可憐。
顧長風沉默。
我尷尬笑笑:「顧公子若是覺得不合胃口,不如我給你唱支小曲兒下飯?」
顧長風似笑非笑:「徐小姐如何知道在下姓顧?」
我?
我在長公主殿下府里見過你的替身面首,還吃過他剝的葡萄(不是)。
我:「哈哈,猜的,重要嗎?」
顧長風:「哈哈,隨便問問,不重要。」
他的傷太重,自此留下來養傷。
我為了圓外界那個非君不嫁的謊話,日日都來瞧他。
這個謊話很神秘,除了我、我爹和顧長風,再無第四人知曉。
這就造成一些問題。
作為一個水靈靈的大姑娘,我不可能長時間跟一個男子獨處,丫鬟婆子外面站了一大堆,時不時有郎中來把脈,有小廝來送飯,還有丫鬟來灑掃。
上一秒顧長風正在調息,下一秒嘴中就被突兀塞上一勺白粥,我含情脈脈望著他:「天不亮就起來熬的,恩公嘗嘗。」
上一秒顧長風還在小憩,下一秒我就撲騰著跳進他懷中。
「恩公,你睜開眼睛瞧妙妙一眼啊!」
顧長風低頭瞧一瞧胸口被我按裂開的傷口,咬著牙道:「徐小姐若是真同在下有死仇,不如給個痛快。」
我捏著帕子哭哭啼啼,十分心虛。
「恩公這樣說,真是叫妙妙心碎。」
我是真的希望他趕緊好。
一來,萬劍山莊這樣的地方,我們一品鮮得罪不起。
二來,以顧淮身手,能傷他的又是什麼人,我們一品鮮更得罪不起。
可惜事情鬧得太大,整個青州城都曉得,是我們徐家安置下顧長風,他的仇家若是來尋,隨便一打聽就能知道。
江湖人不比其他,下起手來,滿門滅絕,不是玩笑話。
我巴不得他快走,不然,也不會親自照料他的傷。
他昏睡不醒,我就在一旁哼曲擇菜。
他醒來喝白粥,我就在一旁安靜啃醬肘。
可是顧長風好生事情多。
他蹙著眉,冷冷淡淡看向我,一字一頓問:「徐小姐,你禮貌嗎?」
我哈哈一笑,從食盒里掏出一只碗。
「今天不一樣,今天不是白粥,大夫說你能吃別的了。」
「是什麼?」
我揭開蓋,一股香甜就呼啦啦騰開,云朵般彌漫在空氣中。
這是一碗棗泥粥。
棗泥粥,棗泥粥。
大棗去核烘干磨粉,再加桂花陳皮,小火慢慢熬。
阿娘還在世時,最喜歡做這一碗棗泥粥。
后來阿爹開下酒樓,每桌都送一碗香甜小粥,算是酒前墊肚養胃。
自古開酒樓,有酒里摻水的,有舊酒裝新瓶的,也有高價賣好酒的,上述種種,無一不盼著客人多喝,好多掙銀錢。
一品鮮卻反其道而行之,送上一碗平平無奇的小粥,勸客人少酌,家中還有人在翹首以盼。
阿娘用這碗粥陪著阿爹起家,換來阿爹此生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