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白了他一眼:「睡吧,我才多大,還不想有孕。」
齊豫蔫了。
他比我大六歲。
村里同齡的都有倆崽子了。
我翻了個身,摟住他的腰。
可這能怎麼辦,他攤上了我,只能再等幾年。
等這世道安穩,等每個農民都能吃飽飯。
23
翌日,我跟齊豫跑到隔壁村找一個叫李廣的男人。
村口的老太搖了搖頭:「李廣家就在前面歪脖子槐樹后邊。」
白日里,李廣家木門緊閉,門前掛著兩道白門簾。
我與齊豫面面相覷。
心里有些不安。
齊豫喊了幾聲,沒人回應。
就在我們以為李廣沒在家的時候,聽到屋里傳來男人痛苦的咳嗽聲。
齊豫一腳踹開搖搖欲墜的木門。
映進眼簾的是一地枯葉。
齊豫手里掂著沉甸甸的糧食,來到屋里,聞見一股惡臭。
他低頭看向我,示意我不要進去。
我搖了搖頭,跨進門檻,走了進去,看到一個瘦骨嶙峋的男人躺在床上,臉頰凹陷,雙目無神。
像是失去生存的意志。
「李廣,我們來給你送糧食來了。」
李廣沒有看我,也沒有回答。
齊豫將糧食放在積了一層灰的桌面。
我走到床邊,拿起掃帚打算掃地。
「你們把糧食拿回去吧。
「我用不著了。」
我放下掃帚,帶著齊豫離開了李廣家。
我們一起找到李家村的村長。
詢問過后才得知,李廣娘得知兒子去偷其他村的麥子,心里覺得愧疚,認為是自己拖累了兒子,便趁眾人熟睡,吊死在了門口的歪脖子樹上。
李廣給親娘操辦了喪事,便躺在床上不吃不喝。
李廣媳婦帶著孩子回了娘家。
村長看我臉上露出愧疚難忍的神情,安慰道:「這世道,沒有人容易,你們沒有做錯,我們偷你們的糧食,本就有錯在先。
」
離開村長家后,齊豫抱了抱我。
我回想起這七年戰亂,攥緊齊豫的衣襟,咬牙道。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世道繁榮,百姓還是會被鄉紳欺辱。世道敗落,死的還是百姓。」
齊豫捧起我的臉,用指腹擦去淚水,低聲道:「每逢亂世出英雄,這世道會好的。」
我們一起折返到李廣家中。
我站在床頭,對他說道:「我給你送來二十斤小麥,你可以把這些磨成粉,做成白面饅頭吃。
「這世道,家里孩子都吃不上白面。
「你要是想死,不如把那白面饅頭一口吃飽,再去死。」
李廣慢慢地睜開眼睛,朝桌上的麻袋看去。
「我家小子想吃白面湯好幾個月了,那時沒有條件,我告訴他要等著農收。
「農收后,家里的麥子被朝廷搬空。我們辛苦勞作一年,沒給自己攢下什麼東西,都白送給了朝廷。」
我:「那你快些把媳婦兒子接回來,一家人先吃飽飯。我想他們在娘家的日子也不好過。」
李廣苦笑:「她娘家嫂子小氣,多了兩張嘴,指不定要多磋磨她。」
我看向齊豫,示意他倒一碗水。
齊豫扶起男人,給他喂水。
男人一口氣連喝三碗水,盡興后,長舒一口氣。
李廣對我扯出一抹艱難的笑容:「謝謝您送來小麥,待我緩緩后,就去把她們接回來。」
24
半月后,安康縣被從北邊來的反王攻陷,知縣被殺,懸尸鼓樓。
一時間,各村人心惶惶,大家都在賭反王的人性。
趙恒催我趕緊收拾東西離開這里:「我老家在京城,你隨我一起回去。」
我望著院子里的糧食,拿起掃帚去驅趕吃麥子的鳥兒。
「再不離開,咱們會被屠村!」
我:「趙兄,你可以自己回京城。京城是你的家,耀光村是我的家。」
趙恒見我咬死不挪地,氣得嘆了一聲氣,握著鍋鏟又回了廚房。
我靠在廚房門口,看著他一邊生悶氣一邊做飯,好奇道:「趙兄,我可以給你盤纏和干糧,要不,再給你買一頭騾子?」
趙恒沒有回頭,聲音冷冷地:「你不走,我怎麼安心。你執意要留下來赴死,那我作為你的兄長,定是要護著你。」
村里那些俘虜走了一半,他們好不容易在戰場上撿回來一條命,可不想再被反王收去做炮灰。
其余留下來的,都是跟村里女人結緣的男人。
他們見媳婦不離開,也沒法。
半夜三更。
鄉下靜謐的黑夜中,一道矯健的身影翻過土墻,輕飄飄地落在土地上。
他剛要抬頭,卻發現有一把刀橫在后腦勺。
齊豫跟趙恒會輪流守夜。
他拿著彎月刀坐在我門前守著,有他在,我睡得香甜。
那闖進來的歹人忽地笑了聲,一個閃身,躲過大刀,鞋面在地上揚起一片塵土,與手持彎月刀的壯漢拉開距離。
「你是何人?」
「你又是何人?」
齊豫見對方身姿矯捷,知曉不是一般的土匪。
冷月寒光泠泠,白楊枝葉被風一吹沙沙作響。
那人哼笑道:「這是我家,我還回不得了?」
齊豫一愣,繼而想到小妻子還有一個哥哥。
「你是寶兒的親哥。」
那人挑眉,默認。
齊豫收回刀:「反王攻陷安康,寶兒是我妻子,我要護她周全,沒料到兄長會在這時回來。」
林權挑眉:「你是寶兒丈夫,那……」
他還以為平陽趙家二世子是文弱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