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沉思之際,就聽見李修柏冷笑一聲。
「我就知道,你素日活蹦亂跳的,怎麼可能中毒,膽子倒是挺肥,竟敢欺君?」
一聽欺君,胡太醫嚇得山羊胡顫抖,再次跪下。
可憐他這顆老心臟,中秋佳節就要交代在皇宮里了。
李修柏的聲音有種說不清的輕快,明顯就是要嚇嚇我。
呵,口是心非的皇帝。
跟我在這端什麼皇帝架子。
我顫巍巍伸出手,手心是淋漓的鮮血:「完了……孩子是不是……」
我面色蒼白地打算昏過去。
他大驚失色,抱住我,聲音都在顫抖:
「胡太醫,快,快救她!」
我也嚇嚇你,也省得吃假死藥了……
10
寒來暑往,春去秋來。
我誕下皇長子之后被立為皇后,寧妃被李修柏找機會弄出宮去,偌大的皇宮,只有我們一家三口。
那一日已經三歲的小滿纏著我繼續講故事:「灰太狼被踢飛到外太空了,那小灰灰怎麼辦呢?」
「小灰灰也很能干啊,他以后會成長為厲害的大灰灰,就不需要灰太狼照顧了。」
「可是無論大灰灰怎麼厲害,也是需要爹娘的呀!」
小滿噘著小嘴,有些不滿意我的回答。
是啊,無論多大年紀,身處何處,都是需要父母的啊。
我有點想家了。
作為獨生女的我,消失了這麼久,我爸媽會不會難過得過不下去。
「母后,等你生病好了,我帶你去珍禽園看我養的食鐵獸好嗎?」
他肉乎乎的小手搭我的手背上,掌心熱熱的,像個小火爐。
我看著他希冀的眼神,有些愧疚:「好啊。」
「小滿,不要打擾你母后休息。」
李修柏剛進來,就將小滿抱走給乳母。
自從生產之后,我的身體每況愈下,背部長了背疽,每日疼痛不已。
太醫每次過來都是戰戰兢兢,然后悄咪咪跑到李修柏身邊說小話。
看來情況不容樂觀。
「太醫說沒什麼,只要好好休息,按時喝藥,你的病癥就會好起來。」
李修柏避開我的眼神,笑得勉強。
「唉。」我嘆了口氣,這病要是放到現代,抗生素一打,啥事沒有。
或者做個手術切除就完事了。
偏偏是在醫術落后的時代,我只能等死。
「如果我死了,你會怎麼樣?」我忍不住問他。
「別胡說!」
李修柏眉頭緊皺,拒絕這個假設。
「我只是說如果。」
「那朕會用冰棺將你封住,待到朕死的那天一起和朕入皇陵。」
李修柏顯然是有設想過這個結局,回答得很順暢。
這個瘋子!
我被他嚇得一身冷汗,幸好我沒吃那假死藥,不然不死也要被凍死了。
「不要你這樣,會嚇到小滿。」
「你也別嚇我,我會接受不了。」
李修柏拽住我的手,他的眼眸像是一片幽深的海,在月光照耀下翻起閃爍的巨浪。
我輕輕撫上他的眼瞼,自己眼睛也蒙上濕漉漉的霧氣。
「嗯。」
心臟仿佛被電流劃過,帶出陣陣酸麻。
一直以來,我總是用局外人的眼光去看待一切。
不敢愛亦不敢恨,這世界變幻莫測,我抓不住。
我要有隨時抽身的自由,要有游戲人間的灑脫。
可在這世上停留數十年,我早已經是局中人。
這里有我的愛人和孩子,我又哪里舍得呢?
可是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11
我感覺到不好了的那一日,剛落了雪。
本是圍爐煮茶,聽風觀雪,能飲一杯無的好時光。
卻讓他們著急忙慌地趕過來,我內心也有些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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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室藥味濃重,我已經能聞到自己身上那股子腐朽的味道。
李修柏匆匆趕過來,遷怒宮人:「怎麼伺候貴妃的,今早朕去上朝前她還好好的!」
宮人們噤若寒蟬,跪了一地。
他又端著藥碗過來:「阿菱,把藥喝了就好了。」
我看著他青筋綻開的手,端著碗微微顫抖。
唉,我都要死了還讓我喝這苦苦的中藥。
我眼皮有些抬不起來了,光是看他都有些吃力,聲音飄忽:「李修柏,別自欺欺人了,沒用的。」
「有用有用,這是從蜀地尋來的神醫開的方子,可以藥到病除。」
他眼睛猩紅,聲音顫抖,不停將那藥碗往我這推,仿佛那是什麼靈丹妙藥。
我有些想笑,近兩年他把天下所謂的神醫都尋遍了,甚至連巫醫都有,真沒少折騰。
忽然嗓子發癢,我控制不住咳了起來。
再說話的時候,聲音宛如風箱里的火,呼啦啦的嘶啞難聽。
「李修柏,我死了,也許是魂歸故里找我的父親母親去了,你不要太過傷懷。好好教養小滿,不要驕縱了他,也莫讓人欺負了他。」
「對了,別把我放冰棺里,怪嚇人的。」
「可我舍不得你。」他語帶哭腔。
我又何嘗舍得呢?
只是人有悲歡離合,興許是我們之前太過圓滿,老天也不愿咱們太得意。
我太累了,眼睛閉上想要休息會。
溫熱的淚掉落在我臉上,略帶粗糲的手指拂過我的唇。
我聽見他聲音急促,將我抱在懷中。
「沒關系的阿菱,這輩子沒了我們還有下輩子,你信我!下輩子……你別改名字,我去找你。」
我感覺我的身體變得有些輕盈。
我想再跟他說,我也很愛你,我也會想你。
我早就明白,你那顆從來都不懂我,卻努力走向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