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來了一個比我父親年長幾歲的男人,穿著灰布長衫卻看得出是好料子。似乎不像官府的人,但面黑皮厚的樣子也不太像商人。
他圍著我們轉了幾圈,手指在我懷里的妹妹。那官府的師爺一個眼神,旁邊的衙役上來把妹妹拽出去,但是阿眠似有所感一樣搶先死死抓住了我胸口和臂膀的衣服,我們兩個一下子都摔了出去。
師爺上去就要給妹妹一巴掌,那男人打著哈哈阻止了。
他看著使勁拽著我袖子的妹妹,小小的人兒眼神無波,安靜得像沒開的化的湖水,突然樂了:「這是你什麼人?」
妹妹回道:「這是我哥哥。」
他繼續追問:「那你這是做什麼?」
妹妹揚起臉深呼吸:
「我知道老爺要買我,連我哥哥一起買了吧,他身體強壯,能文能武,還精通算學和天象。」
男人突然來的興趣:「你們吳家還教子弟算學和天象?」
「嗯。」妹妹肯定地說,她指著不遠處天空黑紅相交的云:
「官爺最好把我們挪到廊下說話,您看那邊,黑氣如蓋卻隱現紅云,一會就要下打雷冰雹了。」
有頃,狂風大作,黑云壓來,疾雷數聲。先是豆大的雨點使勁砸在身上,隨機就變成了冰雹,衙役趕緊把其家仆趕到牢中,把我們挪到背風背雨的地方。
師爺擦著臉上的雨水,對那男人說:
「老英,都帶走吧。朝廷都有晴雨錄,這兩個就是提前的晴雨先錄啊。」
往后的日子里,英叔時常說:
阿眠是個小騙子,她夸你的那些個話,只有半個字是真的。
3
我和阿眠跟著英叔回了他的商行,我和妹妹繼續蹲在墻角,我已經麻木了,不敢想父親母親現在的境況如何,我緊緊抱著阿眠,下定決心,不管如何一定要拼命護好妹妹。
天氣終于微微放晴,有個女孩子走了進來。她穿著我們吳府下人的衣服,我一眼就認出來了,她是花草房的丫頭,十三四歲,個子超出同齡女子的高,和曬得黑黃伺候花草的丫頭不一樣,她挺白的,大眼睛高鼻梁,一看就是外地賣來的。
不過讓我記住她的不是外貌身高,而是那次和宋老三斗蛐蛐。聽說蛐蛐吸收靈秀草木會戰力加倍,我就把我的黑油金翅王放在暖房中的蘭草架子上,誰知喝盞茶的工夫,丫鬟就沒看住我的金翅王,一群人把花房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
最后在暖房外壓棚子的大石頭下聽到了蛐蛐叫聲,我讓其他人繼續找,喚來院墻下掃地的高個子丫頭,讓她去找家丁來把石頭挪開。
她看了看那石頭,放下掃帚,走到石頭前雙腳站定,膝蓋微微彎曲,兩手放置在那石頭下邊,好像大眼睛睜得更大了些,上下嘴唇一抿,就把那一百多斤的青岡石掀了起來。
我還在目瞪口呆,手快的丫鬟趕緊捉住果然在石頭下的蛐蛐,跟我邀功。
她放下石頭低頭回稟:「這是壓棚筐的,不能挪走。」然后撿起大掃把繼續去墻邊掃地去了。
丫鬟說那個奇怪的丫頭叫冬雨,力大無比,不愛說話,喜歡天天埋頭種花。
偶然間得了種子,在她們的那間下人房種了顆辣椒,據說莊子上都沒種出來,她栽盆里的卻結成了一樹小燈籠。還會在休息的時候跟廚房借地方給他們做吃的,那拔絲地瓜比龍鳳酒樓的都好吃。
不僅丫鬟們都很喜歡她,說是廚房管事和莊子上幾次想找花草房的張嬤嬤討,張嬤嬤都不干。
我身邊正缺一個這樣的丫頭,我趁著母親高興,去跟她說要把這有趣丫頭要過來。
再遇到王家小衙內,準能給他身邊的狗腿子揍成豬頭,我身邊丫頭都這麼厲害,看他還怎麼在我面前張狂。
一向對我有求必應的母親卻說:「這人的事,得問問張嬤嬤和那丫頭本人的意思。」
然后我就被拒絕了。
張嬤嬤說那丫頭笨手笨腳,光手上的硬皮就能給我的絲綢衣裳帶抽絲了。
那丫頭也說,更喜歡花草房,想認真學種花。
后來我在花園子閑逛,總能見她跟在嬤嬤后面學修剪,或者在院子外蹲著埋頭種花,或者被總管叫到前院幫忙卸貨。
一個丫頭干十個丫頭的活,真劃算,我娘真是精明!
我大手一揮,讓身邊的丫鬟取一把銀瓜子賞她。
思緒回轉間,就聽到她解開我和妹妹腳腕的繩子說:「少爺,那是話趕話,不是真要買你當女婿。你給夫人娘家寫封信,看他們能不能來接你和小姐。要是真被他賣了,還不知道能不能回來呢。」
氣得英叔在后面直翻白眼。
信還沒寄出去,吳家就因為大赦獲救了。
活罪可免,死罪難逃,家產被抄了,父親被流放寧古塔。
按照律例,流放寧古塔的犯人,即使表現好,也要十年才能返京。
我要陪父親去。
我知道我這身子骨,還沒到寧古塔人可能就掛了。父親待我細心周到,多次從祖父和母親手中「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