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夫人接過來帶在我頭上,嬤嬤欣慰地說:「嫁衣能繡,頭面這里置辦不了,這是青青和小姐,她們兩個機靈鬼用銅絲纏著夏日里風干的鮮花,加上苞米皮做的仿點翠。」
小姐得意地攬住青青的肩:「這可是我的主意,不過大部分是青青的功勞!」
夫人給我戴好朝冠,回頭刮了一下小姐的鼻子笑道:「真是兩個能干的丫頭,不過阿眠以后不能叫姐姐了,得叫嫂子。」
阿布從門外伸進來個腦袋:「夫人,丁爺爺說吉時快到了,收拾好了除了冬雨姐都出來。」
轉眼屋中就剩我一個,我靜靜地坐著,想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可惜家里沒有鏡子。
小心挪到炕邊穿上鞋,提著裙擺,千萬不能弄臟了夫人和嬤嬤的心血。走到喜盆邊,看到倒影中自己的臉,除了個大眼睛和紅嘴唇其他的都看不真切,覺得一切都好不真實。
曾經從沒想過要穿這種華麗的衣裙,這并不適合下地除草,上山摘榛蘑。就像是即使一時腦熱救下少爺小姐,也沒真的想過要他來當上門女婿。
屋外喧鬧,屋內靜得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這奇怪的氣氛讓我有些緊張。
人果然要忙碌起來,不然就會回憶和思考,而思考會增加我的疑惑,這對我來說是一件忐忑和緊張的事情。
不知道過了多久,屋外姑姑進來塞了個雞蛋給我:「小雨,不著急吧,再等會哈。」
原來是都快到吉時了,在村口候著的姑父往前又走了一里路都沒看到來人。
爺爺和村長安慰大家,大概是昨天半夜里就起風了,雪也大了些,不好趕路。
又過了約莫半個時辰,一輛馬車匆匆趕到了門口,人群重新熱鬧起來,鞭炮聲過后,從車上下來的卻是本不能出城的吳老爺。
他神情憔悴,吞吞吐吐回答不出眾人問少爺去哪兒了的疑問,直到看到夫人,眼淚就流了出來:「夫人!鳴哥,鳴哥那個孽障入贅將軍府那個表小姐去了,他要我來跟丁家退婚。」
鳴哥、林小姐、丁家、退婚。
眾人疑惑、驚愕、憤怒,而站在新房門口的我聽到這句話只感覺老爺在說笑話。
直到夫人盯著老爺問:「這是真的?」
老爺穩了穩顫巍巍的身體點頭,夫人沉默地轉身,然后一頭摔倒在地上,頭磕在一旁的木頭上,徹底暈了過去。
小姐爆發出尖利的哭聲。
爺爺奶奶來不及處理復雜的情緒,趕緊讓嬤嬤、姑姑和旁邊的嬸子們把夫人抬到床上。
夫人醒來的時候,天快黑了,冬天只是黑得更早。熱鬧的院子已經空了,連老爺都因為朝廷的規定又回寧安城了,留下了六百兩銀票。
六百兩,是當初我給英叔買少爺和小姐的銀子。
他現在真像個商人了,是一分都沒有多給啊。
32
窗外呼嘯的風聲更大了,也就一下午的功夫,雪就覆蓋了院子和屋頂,但也蓋不掉老爺帶來的讓人揪心的消息。
我脫下婚服疊好,把那頂朝冠放在一邊。
夫人緩過勁來,嬤嬤扶她坐起身。我跟夫人轉述老爺的話:
將軍夫人娘家是山東望族林家,祖上出過戍邊名將也有宰輔入朝堂,但到了這一輩夫人娘家那二房子嗣凋零,林小姐祖父突然病逝,二房除了大將軍夫人和林小姐就沒有旁人了,族中要她父親過繼旁支,但她父親誓死不從。
急信送到將軍府上讓小姐立刻回濟南,已經給她找好了入贅人選,讓她回家立刻成親。只是那人選將軍夫人一聽就直搖頭,是濟南出了名的渾不懔,還沒成婚,家中孩子都有兩個了。
將軍第一次見少爺就投緣,后來少爺總去府中更是受到全府歡迎。城中的食肆、貨行,如果沒有將軍府的關照,似乎也不會那麼順利,老爺也在關照下不用去干伐木、開礦、修路的苦力。將軍深愛將軍夫人,看不得她為小妹的事情焦急悲傷,想讓少爺幫這麼忙。
說是入贅,只是回濟南應付下族中覬覦的目光,之后愿意去京城或者回寧安城都可以,那就給他單獨立府,吳府,甚至明面上算不上入贅了。
一切很是合理又水到渠成,少爺似乎沒有理由不答應。
整件事情中,最憤怒的似乎是夫人,她在全府被抄家時鎮定自若遣散下人,在決定來寧古塔時豁達坦然,在要拋頭露面支撐食肆時樂天淡定。
這樣一個聽到自己兒子被原來的下人買回家做女婿時都能打趣的妙人,聽到兒子要去入贅高門了,卻直接氣到昏厥。
爺爺奶奶看著夫人慘白的臉和通紅的眼睛,還有蔫了吧唧的小姐,根本說不出責備質問的話。夫人卻撐著身子起來,吩咐嬤嬤,帶上小姐要離開,她悲切又真摯地說:「我兒攀附權貴,不僅不顧及爹娘顏面,更是背信棄義,不知感恩,我們沒臉再繼續吸丁家的血了,這就離開。」
嬤嬤雖然不愿但還是扶著夫人起身,小姐也丟了魂一般地去攙扶夫人,奶奶上去一把抱過小姐放到爺爺身邊,一邊阻止嬤嬤按下夫人:「這是干啥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