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住他面前的袋子,一把提起扛到肩頭上,左手扶著,右手提著剛買好的毛皮,示意他們跟上。
我沒顧得上周圍「嚯」的唏噓驚嘆,心中只想著:真找了這樣的女婿,我奶還不得多一個要罵的人。
隨著天氣寒冷,路過的城鎮越來越稀疏,人越來越少,整天說笑的小姐也安靜了許多,夫人和張嬤嬤總是看著窗外,不像是欣賞風景,而是認真地看,好似只有親自來到這片荒蕪,才知道將面臨怎樣的苦難。
車窗邊的景色從橙紅柳綠轉換成黑山黑水,當看到熟悉的草甸子、老榆樹和松林,那種擔心逐漸濃烈起來。
9
八月末的時候,在京城提前趕制的冬衣派上了用場,少爺裹著棉衣還是瑟瑟發抖,我問他是不是冷得厲害,可要把我的棉衣也讓給他,他一邊哆嗦還佯裝鎮定地說:「不必了,冬雨也千萬莫凍壞了。」
夫人看著他又好笑又無奈:「你這半大小子,竟比你娘和妹妹還嬌氣了。」
我們把黃龍府買的毛皮中最大的白狐貍皮挑出來,給他做了個戴兜帽的大氅,英叔扔給他一個湯婆子。然后幸災樂禍地看了我一眼,他肯定在嘲笑我的如意算盤怕是打不響了。
越來越呼嘯聲裹過零散的雪,吹得人臉生疼。小姐玉雕般的臉一碰,就「嘶嘶」地叫疼。都這樣了,還是樂天地回應著每個人。他們兄妹倆真的是富貴窩里少有的天生良善人。
看著她可憐的樣子,我按照記憶里畫了個樣子,把那些毛皮中最細軟的翻出來,裁成貓貓頭樣子的兩片。
在小姐臉上比畫了一下,把眼睛位置的地方剪出一個洞,再裁出一個頭側寬度長條,又把夫人唯一一條絲綢帕子裁出一塊,縫在里面口鼻臉頰處。最后請王嬤嬤把幾塊毛皮縫合起來,成了一個保暖的花梨帽,套在小姐頭上。
休息的時候,英叔帶著大家生火取暖做飯。小姐戴著毛帽子,雀躍地在大人們面前跳來跳去,好像把南方秋日的暖陽帶進了北地,暫時讓人忘記了寒冷。
把舊茶碗換成了舊茶壺的英叔笑口地嘬著茶,看著她和煦地笑,從自己的馬車里拿出一件小斗篷,對她說:阿眠,你給英叔來首應景的詩,這個斗篷就給你。
還沒等小姐回答,已經將斗篷蓋在了小姐肩膀上,看著剛好合身的紅狐貍斗篷,夫人明了地笑笑,對著英叔頷首示意道謝。
小姐黑漆漆的眼睛一亮,巡視周圍,手背在身后踱了兩步,在眾人眼前轉了個圈展示新斗篷,清脆的聲音劃過草甸子:
「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滿長安道。
「故人早晚上高臺,贈我江南春色、一枝梅。」
第一場大雪落下,北方白茫茫一片,近處的白樺和遠山的松柏都顯得更加沉寂,就要到家了。
我們和英叔在寧安城分別,我帶著夫人和張嬤嬤給我做的手捂子,里面摸到了個暖暖圓圓的熱鐵鉈,是英叔給少爺的暖寶寶。
在風雪變大之前,我趕著馬車進了村,雪天難行,平時半個時辰的路花了快兩個時辰。家里被洪水沖爛的圍墻修好了,屋子也修整翻新過,看來這兩年我攢著托人帶回來的錢真的被送到家里了。
馬車停在院門口,我看著屋子坐在馬車前,雪快蓋住了我的眼睛。我很想立刻推開門沖進屋,但怎麼也邁不動腿。
車簾子從后面掀起來,少爺的聲音傳來:「冬雨,你沒事吧?」看到面前的院門:「咦?這就是你家嗎?」話落,車簾后又探出三個腦袋。
我猛地回過神,才感覺眼睛凍僵了,「嗯」了一聲,使勁眨了眨眼睛跳下車。
使勁扣了扣柴門,蘆葦棚子上的雪簌簌摔下砸在我腳前。屋里傳來了狗叫聲,是小黃狗!
不一會兒聽到院里門開的聲音,然后就是狗從院內撓院門的聲音,伴著它凄涼興奮地叫,叫得我心中酸熱。
門一開,一個黃白的影子噌地撞在我腿上,小黃狗一邊叫一邊用后腿跳起,前爪子使勁往我身上扒,扒落了我一身風雪。
我害怕沖動的小黃狗嚇到夫人他們,只好將它抱起來,任它在我懷里嗚咽扭動。
爺爺站在門口,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小雨,小雨你回來了,真的是小雨啊。」一邊念叨一邊緊步到我身邊,撣去我頭上的雪,拉著我就往里走:「你奶奶最近總是說做夢夢到你,人就是要多念叨,你真回來了。」
他沖著屋里喊:「老婆子,你快看誰回來了,小雨啊,小雨回來了!」
我剛準備邁步進屋,想起來差點把夫人他們忘了,慌忙掙開爺爺的手,回頭牽馬車:「爺爺,還有客呢。」
奶奶沒有管院子里出現的馬車和多余的人,看到我嘴唇顫了顫,松開扶著門框的手,交疊在一起來回搓了搓,眼眶紅紅。我走到她跟前說:「奶,我回來了!」
她好像想伸手摸摸我的臉,伸了一半又縮回去,又伸過來從我懷里奪過小黃狗扔在地上:「哼,白眼狼抱著臭黃狗,家里錢財不用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