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死罪可免,家人赦免。
壞消息:流放寧古塔,夫人也執意要陪著一起去。
「冬雨,多謝你為我和妹妹籌謀,還勞煩你照顧阿眠,我要陪爹娘去寧古塔。」少爺看著我,站得直挺挺的,眼神從迷茫轉成堅定,曾經的天真漸漸褪去。
我看著他幫我提了兩次水就勒紅了的手,放慢了給小姐梳頭的手:「還是一起吧,不耽誤。」
少爺好像有點意外我的反駁,繼續堅定地說:
「父母遭受這無妄之災,作為兒子,我是一定要守在父母前盡孝的。」然后好像在解釋一般:「寧古塔地遠天寒,條件惡劣,你還是帶著阿眠回你家吧。日后吳家若有平反之日,我定會上門答謝。」
我綁完小姐的最后一根頭繩,看了看粉妝玉砌的臉,真害怕它受不住北邊的寒風摧殘。看著一臉視死如歸的少爺,我還是不忍再逗他,抱起小姐往外走,丟下一句:
「走吧,我家就在寧古塔。」
6
吳家家眷也都在赦免之列,我找到英叔,找他討要買少爺小姐的六百兩銀子。
聽清我的來意,英叔「啪」一下,把他的舊茶碗摔在桌子上,指著我:要不是我慧眼識珠,你上哪去尋銀子贖你家少爺小姐,你個黑心腸的丫頭,恩將仇報回頭算計上我了!
他一口氣罵了我半天,我也沒動,不生氣也不羞愧,就是看他這架勢我好像有點熟悉,鼻子有點發酸,眼眶濕潤起來。
也許是看我快哭了,也許是他罵累了:「銀貨兩訖你懂不懂啊!」
我搖了搖頭,立在他面前不動。他手指在桌上點了又點,指著我你了又你,說:「你找我退錢,我買他們不花錢?你看衙門的李師爺能退我錢嗎?」
我又搖了搖頭,他懶得再理我的樣子,擺擺手讓我滾。我低下頭腳尖并在一起磨蹭,聲音輕但清晰地說;「那肯定也沒花六百兩。」
罵著別人黑心腸的「黑心腸」英叔死活不愿退我錢,最后我們各退一步達成協議,錢我不要了,他幫我們找到夫人。
隔天英叔帶我們上另一個牙行,又有點頭賠笑寒暄,又是提高音量皺眉擺頭,又是把對面的牙商的肩膀拍得砰砰作響。
一番來回,夫人被帶了出來,還有總管,李嬤嬤和大丫鬟綺月。
眾人抱頭痛哭,等哭好了,大家坐在路邊的餛飩攤理清了現狀。罰沒家產不波及夫人原始的陪嫁財產,總管原是夫人的陪嫁里的人,要留在京城還有好一番需要打點周全,才有可能取回部分資產。
綺月姐姐家在京城城郊莊戶上,自從被賣進府,家中早沒了這個女兒,但有個在醫館當學徒的青梅竹馬等著她。她是從小就跟在夫人身邊,夫人本想等老爺今年高中再放她出府,添上厚厚的嫁妝,讓婆家不能小瞧了她,如今是留不得了。
眾人說話間,一個穿著青灰長衫的青年就沖了過來,是那個小郎中,來接綺月姐姐了。他們兩人跪在夫人面前,綺月一張口未說一字,嗚嗚哭了出來,頭抵在夫人的膝頭漸漸地哭聲失控起來。
夫人握著她的手,從脖子上取下貼身戴著的玉佛,面色愧疚:
「是我對不住你,本打算給你的陪嫁也算不得了,眼前我什麼也沒有,若是高總管能把我的嫁妝取回一二,之前答應的一間鋪子還是會給你的。
這玉佛是我母親給我的,給你留個念想。」
她輕撫著綺月姐姐的背,對小郎中說:「雖然我吳家遭遇不測,但綺月是個好孩子,成婚后好好待她,好好過日子。」
高總管走了,綺月姐姐跟著小郎中也走了,張嬤嬤卻沒走。
后來我才知道,張嬤嬤先前的丈夫是莊子上林木花草的總管事,平日里有事打她無事也打她和孩子,把她當一個出氣的物件兒,后來一次喝酒竟然活活打死了小女兒,張嬤嬤也被打的就剩下了半條命,剩下的半條命被死去的孩子帶走了。這樣慘的場景被去莊子上巡看的夫人撞上,當即發落了她丈夫。
之后張嬤嬤就跟在夫人身邊,但是她的魂魄似乎還是被慘死的女兒帶走了幾絲,看到和她丈夫相似的人就容易發癔癥,揪著人讓給她女兒償命。
幾次下來,夫人心疼她,和高總管把府里與人接觸少的活都過了一遍,因為伺候花草很是在行,讓她去了花房專管草木。
在花香草香的浸潤中,她逐漸恢復得和一般人無二了。
7
夫人聽英叔說,是將她賞賜我的裝蘭花的玉卣賣了,贖回了她們,她有些驚訝。
張嬤嬤看了眼站在少爺后面抱著小姐低著頭不吭聲的我,跟夫人說:「就是那盆表小姐從安徽送來的寒蘭,這丫頭照看的,開花那天我帶她去您跟前磕頭,您一高興說這花和她有機緣,就賞她了。」
夫人溫柔地笑笑:「對,我想起來了,有這回事。」她伸手招我去她跟前:「這次多謝你了,我還想我平時抄經拜佛,佛祖菩薩怎麼不保佑,原來是早就把福星送到了我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