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什麼都不會剩的。
「我不明白。」
恍然之間開口,卻覺得身體被燃燒殆盡,我盯著那抹白色的身影,明明和這周身的環境產生如此強烈的反差,卻又如此契合。
「我不明白我做錯了什麼,我就是不想殺人啊,為什麼一個個非得逼著我去做,為什麼我這種妖的歸宿,就非得是做惡事呢?」
「我明明比那些妖努力,比那些人努力,為什麼上天就不肯眷顧我呢,為什麼——」
「……謝長辭你告訴我為什麼……」
「……」
那抹白色的身影停住了,然后回身,堪堪在我面前蹲下,剛好能與被那藥折磨得不成樣子的我對視,又不至于被我撓到。
「因為你很沒用啊。」
他聲音清冷,我卻聽得不甚清晰,滿腦子都是謝長辭謝長辭,每一個字都勾得我骨子里泛癢。
「明明墮了魔道卻不愿屠戮,就跟修了仙卻抑制不住那顆殺心一樣……很慘,對吧?」
他伸手勾掉我臉頰旁的淚珠,我卻被突這如其來的觸碰引得一顫,似乎是有趣于我的反應,他的手反而沒有離開,沿著我的下巴,輕輕地在我嘴角摩挲了下。
太……近了。
我望著他那張薄唇微翹,偏無端地勾引人,我腦中的引信啪地點燃,不管不顧就吻了上去。
他沒動,任我吻著,我的手被困住,鐵鏈敲得心神紛亂。
此時的他于我是沙漠中的甘露,亦是無邊黑暗中恍惚的光。
而那抹光的頭一偏,轉瞬即逝。
謝長辭直起身來,垂著眸看我,音一如既往地慢條斯理,卻染上點暗澀的啞。
「上次你問我神仙也會動情……」
「那妖呢……會動嗎?」
「……」
說完這句話之后,他就轉身走了。
我看著那扇大門合上,掩住門外僅剩的光,欲火燃燒著五臟六腑,我偏不能自制,卻突然覺得有些荒唐。
謝長辭這人……
……真記仇啊。
8
門再次開的時候,是第三天正午。
他說的剛剛好,藥效過了后還真就散了我一半修為,我一點點檢查內力,只得苦笑。
這波啊,這波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陰暗的內室驀地照進光,我的眼睛一時半會還受不了,勉強適應了,才瞧見來人。
是小花,那天拿捆仙鎖叫我投降的「曾經的好朋友」。
我剛想作聲,她猛地竄過來,手指頭抵著我唇,叫我不要發出聲音,然后湊近我耳朵,一字一頓。
「我是來救你噠。」
她邊說邊幫我解開捆住手腳的鏈子。
「那天師傅和我們就想救你來著,礙于當時還有其他門派的人在場,只得想辦法把你弄回去再說,結果長辭師叔橫插一腳……」
「嘶,小廢物姐姐,你身上怎麼全是傷?師叔干嗎下這麼狠的手呀……」
其實那是我自己掙扎的時候造成的,我只有不斷制造疼痛,才能短暫地抑制住那難耐的欲望。
「為什麼要救我?」
她蹲在我面前。
「因為小廢物姐姐你是好人呀。」
「我其實是只妖。」
「可是比某些人都要好。」
「……」
「師父說小廢物姐姐一看就是有善心的好孩子,幫他種花遛鳥,自從有了你,他們老大哥斗地主再也不會三缺一了,有事沒事還能吸引長辭師叔的火力……」
「……」
希望你們知道了我不僅給謝長辭下了藥,還把他給強了之后,也能這麼認為。
她把一個包裹塞給我,然后給了我一個鐲子。
「快把衣服換上吧,我順了點藥,都放在這儲靈鐲里了。從這條道往前走,小廢物姐姐,我們門派不收妖怪,所以,只能就此別過啦。」
「……」
我回頭看她,她朝我笑了下,恍然之間某些回憶突然涌現,我才想起我在這個門派里也曾作為「人」而活著。
算了,也罷,就此別過。
估計再也不會見了吧。
9
……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
謝長辭的藥散去了我一半修為,我重回魔界后只得重新修習,其實游山玩水也過得逍遙,魅妖姐姐說我沒心沒肺,居然也沒把謝長辭當仇人。
我說姐姐,我也想把他當仇人啊,可我揍得過他嗎?
可比起魔界的一片祥和,仙界那邊據說是腥風血雨,這些年,門派之間的斗爭就沒怎麼停過,這次卻是真正的大動干戈。
不過仙魔之間還隔著個凡界,消息都不怎麼靈通,我也只是在茶館當說書聽,圖個樂子。
那天我在茶館直挨到說書的講且聽下回分解,才無所事事地往家里走。
哦對,上次我幫山羊老奶趕跑了來偷她雞的黃鼠狼,她今天送了我只雞當謝禮。
所以我提著只雞往家走。
可我遠遠一看我家門口有什麼,差點沒把手中的雞給甩飛出去。
其實家門口躺了個渾身是血的人,在混亂魔界也不算啥能把妖嚇半死的事,但那個血人有張謝長辭的臉,就另當別論了。
我第一反應是謝長辭千里迢迢找上我來繼續報復了,第二反應是就算再怎麼千里迢迢他也不可能傷成這樣。
他傷的……太重了。
重到我現在沖上去給他一拳,就能報大仇了。
印象中的他好像都是一襲白衣不染分毫,而現如今哪還有什麼白衣,他的血都已把衣袂染盡大半,身上光裸露的肌膚遍布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