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第十年。
夫君邵景安帶回一女子,稱是他的朱砂痣。
我笑笑道:「那夫君將她納進府中便是了。」
朱砂痣是嗎?那我便將其拍成蚊子血。
1
正德二十年五月十三。
梔子花開得很好,香味散得滿院子都是。
微風拂過,似是微微帶了些躁意。
我帶著管家與身邊的大丫頭等在門口,翹首以盼。
今日是我夫君江州都轉運使邵景安歸來的日子。
前些日子,邵景安的一個遠房姨母病逝。因著都是在江州,報喪的信便報到了咱們府上。邵景安連夜便帶著小廝去奔喪。
一晃眼,已走了差不多半個月了。
馬車停在邵府門前,隨著車簾掀開,一襲青袍的邵景安下了車。
男人身形頎長,黑發如墨,眉眼間帶著幾分書卷氣。
我正欲上前幾步行禮,卻見男人又回身朝馬車內伸出了一只手。
我的心就是一沉。
片刻后,一雙纖細瑩白的手伸出來搭在邵景安的手中,一女子款款而出。
女子一襲白衣勝雪,看著年紀甚輕,柳眉杏眼,倒是一副好樣貌。
邵景安扶著女子的姿態分外輕柔,如珠如寶。
我寬大衣袍里的手緊緊握起,尖尖的指甲扎進掌心。
「景安,你可回來了。我們可是都盼了好久了。」我低垂了眉眼,上前幾步,溫溫柔柔地笑道。
邵景安這才回過身沖我溫和地笑笑:「夫人,這是以蓮。是表姨母家的妹妹。」
我神情滯了滯,復又輕笑著道:「既是景安帶回來的妹妹,自是該好生待著的。」
邵景安滿意地點點頭道:「咱們進去說。」
「好。」
一行人直接進了前廳。
寒暄幾句后,邵景安開門見山地道:「夫人,以蓮妹妹姓章,舊時與我有一份情誼在。」
我心中冷笑,面上卻不顯,依然笑得溫婉大方:「那夫君將她納進府中便是了。」
邵景安臉上浮現出笑意:「還是夫人深知我心。如此,以蓮的事,就勞煩夫人安排了。」
「這是我分內的事,夫君不用客氣。」我唇角微微揚起,是貴女們最標準的笑。
「行,那我先去書房處理積壓下的公務,晚上再過去你院子。」
我緊了緊手,道:「夫君今日新納了姨娘,自然是去姨娘那里才是。可不能進門第一日就冷落了人家。」
邵景安哈哈大笑:「夫人賢惠。如此,我明日再去看夫人。」
邵景安牽著章以蓮的手出了院門。
我望著離去兩人的背影,眼角微紅。
曾經,他也是這樣牽著我的手,小心翼翼,視若珍寶。
不過十載啊!
我招招手喚來身邊的大丫頭春荷:「你去探一下今兒來的這位的底細。」
春荷應聲出去了。
我又揮退了伺候的眾人。
2
我是宣平侯嫡女,邵景安是武安伯府嫡次子。
宣平侯手握重權,武安伯卻不過是個閑散伯爺。
當年,兩家聯姻,京城眾人紛紛不解。
我卻是知道的,不過是父親因故與邵景安有過幾回往來,認定此子非池中之物。曾數次于朝中提拔于他。
當年,邵景安感謝父親的知遇之恩,又在見過我后驚為天人,前來求娶,曾許下四十無子才納妾的重諾。
是以,疼我入骨的父親才松了口,應了婚事。
而如今,不過區區十載。且我膝下已有一兒一女,邵景安卻早已忘了當初的諾言。
我立在窗前望著窗外那叢梔子花怔怔地出神。
半晌,我用手帕按了按眼角。
*
我與邵景安,也是有過恩愛的日子的。
那是剛剛成親的時候。
晨起,他自告奮勇地要為我描眉。
我懷疑地看著他:「你還會描眉?」
他信誓旦旦地道:「描眉不過小事,你夫君我哪能不會?」
我便信了大半,任由他在我臉上作亂。
半晌,我再看銅鏡,卻是兩條又粗又歪歪扭扭的毛毛蟲。
丑得我都紅了眼眶。
他又低聲賠不是:「夫人,都是為夫不是。為夫給你擦了去,別哭了,待會兒帶你出去玩兒。」
好一通哄,終于將我哄得破涕為笑。
他也帶著我將京城的大街小巷都跑遍了。
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給我買回來。
廟會,燈會,都帶著我去逛。人多,他就緊緊地牽著我的手,緊得都有些疼了。我嬌嗔著他弄疼了我,他就笑著說,得牽緊了,不然娘子被人拐跑了怎麼辦。
那時,我就想啊,這成親了竟然比沒成親時還自在。
看來父親的眼光果然不錯,我沒有嫁錯人。
后來,我懷孕了。他就不再帶我出門,卻依然會遇見好玩的好吃的都帶回來給我。
有孕期間,我也假惺惺地提過納妾或是通房之事。
他義正詞嚴地拒絕了,說他可是答應過我父親,四十無子才納妾的。
那時候,我心里甜得跟蜜一樣。
再后來,父親見他總是玩鬧不是個事。
動用了關系將他在朝中的位置又提了提。
他就開始忙起來,整日整日地忙得腳不沾地的。
我心疼他,親自做了湯湯水水地給他送去。
他握著我的手,情真意切地道:「夫人,為難你了。
待過幾年,我定好好陪你。」
我笑著回:「你說的是哪里話?你這麼辛苦,也是為了我們這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