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是天真爛漫不諳世事的富貴千金。
我生于沙場,在戰火紛飛中長大。
父輩叔伯世代鎮守疆場。
兵法計謀我早就牢記于心,運用自如。
這些上不了臺面的陰謀詭計,能奈我何?
我冷笑一聲輕蔑離去。
可一轉身,身影步伐皆止。
拱門處,贏允頎長的身影清瘦,瑩潤如玉的臉龐血色微失。
也不知他聽了多少,眼圈泛著極重的紅望著我。
37
我只是頓了一會,很快便反應過來。
本以為贏允會和我說一些什麼。
可回城的馬車上,他只是淺垂著眸,一言不發。
失了血色的唇緊抿成一條線,整個人像是個沒有情緒的木偶。
回府后,贏允便病倒了。
那日他雖然避開了長公主的陰謀,可藥物入口,正好和他的頑疾相克。
加上今天這一遭。
贏允的病可謂來勢洶洶。
這下坐在床邊上的換成我了。
贏允醒了看見我,漆黑沉沉的眸光定定地落在我身上。
我讓他喝藥,他不喝。
不喝也行, 不喝死得快。
我把藥放在了一邊, 起身要走。
畢竟真相拆穿,都到這種地步了, 也沒必要裝模作樣。
沒想到贏允拉住了我的衣袖。
「阿瑩,你不是說,要護我一輩子嗎?」
我沒說,那是贏允自己說的。
再說, 他的一輩子也沒多長。
我沉默不發一言。
贏允卻漸漸紅了眼眶, 眼底有澤光隱現。
「你每年春日都會為我祈福。」
那是我去贖罪, 畢竟盼著自己夫君早點死也不合適。
贏允拉著我衣袖的手力道漸松。
他問了最后一個問題。
「阿瑩,這三年來,你可曾對我有過一點歡喜?」
「沒有。」
煩不煩, 總問問問。
我皺了皺眉頭。
贏允徹底松手了。
他低頭垂落通紅泛淚的眼睫,錦被上被水漬暈染。
我和贏允終究是和離了。
他簽了和離書,并用年少情誼向皇帝求了送我回漠北的詔書。
借口用的是自己頑疾是好不了了,就不耽誤我了。
離開那日, 隨我從漠北陪嫁到京城的丫環護衛們興高采烈地搬著東西。
我握著帶來的長槍上馬。
贏允站在里屋的長廊上靜靜地望著。
漆黑的眼底有化不開的落寞哀傷。
我抿了抿唇,忽然想起了什麼。
「贏允。」
見我去而復返。
贏允眼底倏然亮起光。
「阿瑩……」
他話音未落,我手中的長槍已經刺穿了他的胸膛。
「……」
槍尖入肉的聲音清晰刺耳。
贏允臉色瞬間慘白。
「那日你因長公主賜我一刀, 如今我還你一槍。從今以后, 我們不虧不欠了。」
我利落收槍, 擲地有聲。
贏允箭術高超, 當初長公主中箭污蔑于我時,他定然一眼就能看出射中的傷口和自己插入的傷口有何區別。
可他還是為了長公主向我出刀。
贏允, 那時我便想。
你我之間, 徹底完了。
在贏允驚痛落淚的眸光中,我握緊韁繩縱馬離開。
38
我終于回到了漠北。
父母帶著家中親人在城門處等候,百姓因我的回歸而歡呼。
回到漠北一年后,我隨父親征戰沙場,打了好幾場勝仗。
父親膝下無子, 只有我一個女兒。
可我繼承了他的謀略與勇敢, 也成了人人稱頌贊揚的小將軍。
同年十月, 邊國部落求娶我國公主,換取邊境百年安寧。
長公主長瑤出使和親。
十二月, 留守京城的芊芊為我傳來故人消息。
她被選入宮中為妃, 囿于宮墻。
侯府世子贏允舊疾反復,纏綿病榻不起。
國醫診斷,回天乏術。
39
次年三月,漠北長出了綠洲。
草野覆蓋黃沙。
驛站快馬傳遞消息。
是曾經跟在贏允身邊的一個侍衛。
歷經三十二個日夜抵達漠北后, 他遞給了我一個白色瓷瓶和一封信。
「這是世子的遺書和骨灰, 他說……想陪伴您, 看一看您守護的地方。」
他到底沒活過二十四歲。
漠北料峭的春寒吹過,那一刻,我竟說不出什麼感受。
「謝了。」
我沒為難那個侍衛。
接過他手中的瓷瓶遞給一旁的小將。
「將軍, 這瓶子里的東西……」
「找個迎風的地方, 揚了吧。」
「啊?」
他不是想看看我守護的地方嗎?
這樣能看得更多。
至于那封信,我隨手將它丟在了營帳中的火堆里。
遠處士兵操練的聲音傳來,意氣風發, 英勇無畏。
他們世代鎮守邊疆,守護一方百姓安寧。
我的使命,只在這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