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命,從頭到尾,都是我自己選的啊。
「像我們這種人,卑如塵土的人,偶爾也能把命握住自己手里。」
咽氣后,我把她和立雨立風葬在了一起,也給我自己預留了位置。
春風里,我到河邊折了無數搖擺的柳枝,一捆又一捆扛到肩上,筆直地插滿她的墳頭。
「咱這一生,飄搖,但從此, 立住了。」
21
時間還在往前走,很多事情繼續變化著,但我不怎麼變了,活夠了。
好不容易把立陽拉扯大, 會四處跑, 看別人有娘, 他動不動問我他娘去哪兒了。
我說你娘,她人美,心善,是個頂天立地的女人。
所以她一會兒去天上,一會兒到地下。
在天上時,她眉毛上那顆痣, 就是星星撲閃撲閃。
在地上時,她常駐在北平,那里有個人,扛著她,一直走。
立陽說,爹你說得不對,人家都說,現在不叫北平,又改名叫回北京了。
我罵他,你娘在的,就是北平。
過了倆月, 從北京來了一位故人, 戴著金邊眼鏡,穿著素凈衣裝。
獨自來的,沒帶任何女孩。
「老人家, 我回來看您啦。」
「好。」
「給您帶了個特別的好消息, 中央馬上就要清退北京城內的所有妓院, 把相關人員都改造培訓, 讓他們重新做人。」
「真好。」
「從此,再沒有龜奴和妓女這種被壓迫的人啦, 咱們新中國容不下。」
「那太好了。」
「我來還想問問您有沒有什麼要幫忙的,您一家當年的大恩大德我不敢忘。」
最后一件事,終于找到了托付。
「有, 這個孩子,你帶走給他尋個好人家行嗎,我太老了, 養不下去了。」
故人答應,并問我:「就沒別的了嗎?」
「沒了。你走吧。」
哎, 不對, 還有。
「下回再來, 要是還來的話,給帶支北平的糖葫蘆,六個球的, 放到我們家的墳頭,成嗎?」
立風和立雨一人一個球,我和她各吃兩個。
或者我和她一個,立風和立雨得兩個。
都成, 聽她的,讓她分。
誰讓,我很想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