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前,蕭炎曾問我,跟不跟他一起殺進皇宮。
我說,不必了,把九皇子交給我就行。我還有事要做,不止九皇子,還有許多人,要為這場悲劇負責。
走到薛家門口時,看見一位佝僂的老人背著柴進去。院子里的女人對他又打又罵:「老家伙,讓你上山砍個柴,這麼慢!」
她身旁站著我的兄長,一言不發。
老人光著腿,滿是傷痕。
活該。
我在后院等了很久,等到日暮西沉,等到他們都熟睡,然后用一把火,結束了這一切。
煙霧彌漫,我聽見老人的嘶吼,婦人的求救。
我心如止水,若是沒有他們的貪婪,我不會入醉風樓,不會遇見九皇子,顧久洲還是意氣風發的小將軍。
血脈至親又如何?他們只想將我啃噬干凈,還不如我親手了結了這一切。
我滿身是灰地回到蕭炎暫居的別院。
他眼神中帶著錯愕,我問:「人呢,在哪兒?」
「在地牢。」
我問他要了一把匕首,徑直走了下去。
20
他哪里還像一個皇子,雙手被鐵鏈鎖著,眼神空洞。
見著我的那刻,他露出了一絲邪惡的笑:「原來是你。」
「薛晚辭,你叛國。」
「想想以后南魏有你這樣的人為皇,還不如早些滅國了好。」
我三兩下挑斷了他的手筋,他痛得蜷縮在地上,冷汗直冒。
我將他踩在腳下:「顧久洲的病,是你暗中下的毒,對嗎?」
他呵呵一笑,算作默認。
「你故意凌辱北齊公主,挑起兩國紛爭,又說服你父皇,命顧久洲帶病出征,暗中殺了他,割下他的頭顱,凌辱他。」
「為什麼?他忠君愛國,他做錯了什麼,你要這麼對他?」
「有些人,什麼都沒做,本身就是一種錯。
」聽了他的回答,我腳用力一踹,像他當年踹我一樣。
「無恥!」
「薛晚辭,要怪就怪你自己。我想要的東西,就算得不到,我也不許別人得到。」
我用力掐著手心,用劇痛掩蓋心底驟然洶涌的恨意:「你可以殺我,為什麼要他的命?」
他嘔出一口鮮血:「殺了你,太便宜了。想要你嘗嘗痛失所愛的心情。」
「你知不知道,我割下他頭顱的時候,他還沒斷氣。他求我,不要再去傷害你,好一個癡心兒郎。」
他笑得瘋魔。
我的心臟仿佛被尖刀剜成了千塊萬塊,每一塊都在被啃咬,被銷蝕,被刺穿。
我噙著淚,一塊一塊割下他的肉。
地上的血越積越多,九皇子早已斷了氣。他那破爛不堪的尸首,被我安排人掛在城墻上。
三月的暖陽很快腐蝕,一架皚皚的白骨,蕩在風中,無處葬身。
21
蕭炎來看我,他說:「答應你的事,我都做到了,你答應我的呢?鳳冠霞帔我都準備好了。我已說服了舅舅,你與表妹都是我的平妻,不分大小。」
我淡漠地掃過他的臉:「我還想見一個人。」
南魏皇帝曾經的貴妃。那個辜負了顧久洲,又連同九皇子一起陷害他的人。
此時的貴妃已經是被扔在軍營里任人耍玩的女人。她衣衫破爛,雙腳鎖著鐐銬。
「你是誰?」
「我叫晚辭,是顧久洲的未婚妻。」
她低頭邪魅一笑,抬手扶了一下頭發上污跡斑斑的簪花:「原來就是你呀!」
「明明是你退婚,是你先負了他。為什麼要聯合九皇子,說服皇上讓他出征?」
「這世上,很多事沒有理由。我與他青梅竹馬,幼時的情誼值幾個錢,要做就做至高無上之人身旁的女人。
」她唇角泛起一絲笑。
我攥緊了裙邊:「你身為貴妃,還不知廉恥給他下催情藥!」
「晚辭姑娘,和不愛的人睡覺的滋味,你體味過嗎?」她聲音尖利地反問我。
驀地,我想起在北齊時的日子,冷聲道:「你不配愛他。」
「如果不能兩全,那我只能舍其一。九皇子沒有生母,他答應我,待他登基,封我為太后。」
「你和他同齡,你們……」
「那又如何,我要的是后宮主位。」
我胸中燒起一團火,忍不住沖上前拽住她的衣領:「你已經舍棄過他一次,還要趕盡殺絕。」
「成王敗寇,要殺要剮隨便你。反正,我過的也不是人的日子。」她眼神決絕。
我松了手,走到營外,侍衛問我:「姑娘,還動不動手?」
「不必了,就讓她這麼人不人、鬼不鬼地活著吧。」
22
我答應過蕭炎,他把九皇子交由我處置,我嫁給他。
大婚這天,我坐在窗前梳妝,一身鳳冠霞帔。
春風輕拂,窗臺散落著幾朵梨花。翠萍欲來給我蓋紅蓋頭,我攔下:「等等,我要去個地方。」
我打開側門,穿過小巷,一步一步走向顧府。
翠萍見勢不對,跑回去叫人。
梨花樹枝隨風搖曳,霏霏如雪,我的手剛摸到樹枝,被蕭炎一把拽走。
「你干什麼?跟我回去成親。」
我對他微微一笑:「我想顧久洲了,來看看他。」
他表情一滯,我繼續說:「他的頭顱,就埋在你腳下。」
蕭炎后退一步:「走。」
我掙扎著,抱緊樹干:「不走,就在這里。」
蕭炎用力拉我,梨花花瓣紛紛而下,香味四溢。
一來一回,他失去了耐心,攔腰抱起我。
不行,不能走,差一點,我口吐鮮血,蕭炎停下步伐,放下我。
我又吐一口血,噴在他紅袍上,他愣住:「晚辭,你……」
「我服了毒。」我一步一步靠近梨花樹,跪在樹前,眼前漸漸模糊,顧久洲,我要死在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