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著眼皮,我撲過去,拽住他胸前的衣領:「你快說啊!」
「我替他埋尸,沒有頭顱,若不是他拽在手里的這幅畫像,我還認不出他。」
12
「你怎麼知道這幅畫是他的?」
他面色陰沉:「他拿出來跟我炫耀過好幾次,說這是他的心上人。」
轟隆一聲,巨大的震驚襲來,我故作鎮靜道:「你第一次見到我,就認出了我?」
「對。」
我的手緊緊地握成拳,胸膛起伏:「你為什麼不拆穿?為什麼還要和我……」
「不知道。」他眼神閃躲,身體微微抖動。
我難以置信,摒除眼眶的淚水,問他:「他同你說過什麼?」
「你們之間的許多事。」
他說,他與顧久洲交戰多年,各有輸贏,彼此欣賞。原本這場仗是不該打的。
可是九皇子,凌辱了北齊送去和親的公主。北齊大王震怒,命人連夜出兵,攻破南魏三城。
顧久洲臨危掛帥,與他交戰。
他看著顧久洲蒼白的臉,說他這病來得蹊蹺,讓他提防身邊人。蕭炎說:「讓等你好了再戰。」商議后各自退兵三里。
那天天氣特別好,顧久洲與蕭炎約好比騎射。
比賽開始前,顧久洲輕咳了兩聲,他掏出手帕,從懷里掉落出一張小像。
蕭炎撿起來,上面是一位美人兒,明眸皓齒,雙瞳剪水。
「堂堂南魏大將軍,竟也帶著這兒女情長的東西。」
「她是我的心上人。此戰打完,我便回去,向她求親。」
13
可他,沒有回來。
我的心臟,好似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揪住,疼得無法呼吸。
他確實說過要娶我。花燈會上,不湊巧被我父親看到,我同鎮北大將軍在一起。
他厚顏無恥地找上門,脫口而出叫顧久洲:「賢婿。
」
我攔在他身前:「你來做什麼,滾!」
父親沉下臉:「怎麼,做了大將軍的女人就不認爹了?」
「是你先不認我的,你說過,我已不再是薛家人。」
「父女間吵架的氣話哪兒能作數?」他笑得諂媚,令我感到惡心。
「滾,我不想再見到你。」
我們就這樣僵持著,顧府門口人群越圍越多。
顧久洲笑得和風細雨:「晚辭的賣身契在我府上,她是我顧府的人。」
父親的手抹了一把唇:「行,你收了我閨女做通房,把聘禮給我。」
「什麼聘禮?我早已父母雙亡。」我怒斥。
「不認我是嗎?」他上來拽住我的頭發,掀開我的后背,「你是我賣進醉風樓的女兒,看看你滿身的疤,都是你逃出來被老鴇的打手打的。」
他如兇神惡煞般,一字一句扎進我的心臟。
顧久洲用力一拽,他摔在地上,爬起來,嘴上仍未停止辱罵。
我忍無可忍,拔出顧久洲的佩劍,抵在他身前:「滾,再讓我看到你,我要你的命。」
他呸了一聲,屁滾尿流地走掉。
周圍的人,你一言我一語,看樣子還嫌沒看夠。顧久洲輕咳一聲,抓住我的手,聲音洪亮:「放心,你不是什麼通房,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
14
一句解圍話,我沒有當真,跑到臥房收拾細軟。
顧久洲跟了進來:「你去哪兒?」
「我不能再給你惹麻煩,我得走。」
「行,先把這個吃了。」一袋白糖糕塞進我手里,溫溫熱熱。
我才發現,他額頭汗瑩瑩的,方才他說去辦點事,原來就是這個。
「不吃。」我塞回他手里,顧久洲「嘶」了一聲,才發現他手掌里原本愈合的傷痕,又裂開了。
我盯著他,他笑道:「搶不贏那些大嬸。
」
我替他上藥,又氣又好笑:「為何英明神武的大將軍,私下這般模樣?」
「我是人,又不是神。」他的聲音柔和。
我問他:「疼嗎?」
月色冷淡,燭花飛濺,他的手指,在我指腹輕輕摩挲了一下。
輕微的癢意,好像鉆進了心里。
我站起來準備把藥瓶放回去,顧久洲一下握住我的手腕,他指著我的脖頸說:「晚辭,你這里也有傷。」
定是剛剛,被我父親抓傷的,他奪過我手里的藥:「我幫你。」
胸腔里的那顆心,頓時不平靜了。他低著頭,神情專注,我屏住了呼吸,任憑那一寸肌膚的涼意帶著刺痛,層層滲透。
「你不必走。」上好藥后,他站在門前,目光落在收拾一半的細軟上,「我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要娶你,肯定說到做到。」
我愣住,他好似說笑:「你也不想,英明神武的顧大將軍,在百姓面前食言吧?」
顧久洲還是食言了。
世事無常,我再也等不到他娶我的那天。
15
悲傷像一股洶涌的潮水,攪得我眼底一片潮濕。
我對蕭炎說:「我要離開北齊,回去報仇。」
他冷嗤一笑:「報仇?如何報?你不會武功,連他的身都近不了。」
他走近我,扼住我的下巴:「還是你又想,主動獻身?」
我朝后一退,腳踩到了碎茶杯,撿起來,對著他:「你休想再碰我。」
「晚辭,做我的女人,不好嗎?」
「不好,我活著只有一個目的,替顧久洲報仇。」
「他已經死了,改變不了,你為什麼要折磨自己?」蕭炎步步緊逼,我的背抵攏柜子。
「你口口聲聲說,把顧久洲當作朋友,你明知道我的身份……」
他掐住我的脖子,勃然大怒:「薛晚辭,你被仇恨沖昏了頭腦是吧?當日挑選貢女,若不是我認出了你,你不知在哪個男子的胯下接受凌辱。
你這背上的芍藥花,是平常人家的姑娘會文的嗎?是你蠢,還是我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