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周益康一臉意猶未盡,側過另一邊臉頰說:「這邊呢,還差一口。」
縱然不好意思,但到底是喜悅沖破了理智。
我夫君有顏有錢又有才,突然覺得老天爺對我真好。
好到夢都不敢這麼做。
人得意的時候不只春風,秋風也可以馬蹄疾。
去時兩個月的路程,回來不到一個月就走完了。
想來官府的喜報此時應該已經傳回家中,我們更是歸心似箭。
卻忙中出錯誤判了天氣,剛到縣郊就下起雨來。
起初綿綿密密,而后越來越大。
一場秋雨一場寒,在這場突如其來的雨中彰顯個淋漓盡致。
我們盡力往家趕,卻在城外遇到一群人喧鬧。
「進去躲躲雨行嗎?雨小了就走。」
「怎麼歇歇腳還要錢呢?這雨棚是你家的?」
路邊寬闊地上架了幾根竹竿,上面挑著偌大的一塊雨布,制成一個簡易雨棚。
我哥站在棚下的陰影里,臉上笑吟吟:
「沒說不讓進,那你怎麼也得表示表示吧!下著雨呢,大家都不容易,你看我容易嗎?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天天這麼守著,我也難啊!
「我這邊呢也有規矩,一人五十文童叟無欺,還附贈火盆熱茶。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犯不上為了五十文把自己搞生病,對吧!」
大家面面相覷。
有那時常在外趕路的看出了不對:「遇到雨雪天氣,別處驛站都會自發為行客避雨,沒見過要錢的。」
「那你現在就見到了,你到底交不交錢,不交錢就滾!」
那客人也是硬氣,冷哼一聲轉身就走進雨里。
在外行路的多半是為生活所迫,五十文對他們來說可能就是一整天的進項,用來買一片遮雨的茅草蓬屬實是有點不舍得。
有些身強力壯的淋雨也認了,但也有那老弱婦孺想躲一躲,我哥卻硬要他們交錢不可。
周益康忍不住輕咳了一聲。
我回過神,吩咐車夫:「快走吧,縣衙來接應的人也差不多該到了!」
周益康卻攔住我:「就在這里等。」
我反應過來,讓車夫找了棵勉強能擋雨的樹,將我們的馬車趕到了那里。
反正不是雷雨,在樹下躲一躲也沒什麼大礙。
這一動倒是讓我哥注意到了我們。
他踮腳望了望,拿了把傘親自過來。
「原來是你們,怎麼不進來避雨?」
我回道:「沒錢。」
「哈哈哈,你看看你這滿身金玉,說沒錢誰信呢?」
我:「有錢也不給你。」
他被我懟得一噎,習慣性就攥緊了拳頭:「信不信我打死你?」
「莫驛丞這是要打死誰?」
忽然有一隊官差從大路而來,老遠就開始呼喊。
我哥自詡和縣太爺扯上一點關系,并沒將來人放在眼里,繼續扯著我的袖子:「我打自己妹妹,有什麼不可以?」
那人已到跟前下馬:「你打自己妹妹我管不著,但想打舉人娘子那是斷斷不可以。」
說著他對著車里恭敬一揖:「周舉人安好。」
我哥的手無力垂下,說話也有些磕巴:「你說他是誰?」
「是今年新晉的舉人老爺,咱們全縣統共才出了這麼一個,可是了不得啊。」
我哥不再言語,跟失了魂魄一般,忽而又嬉皮笑臉起來:
「誤會,那都是誤會,我的好妹妹你不會怪我的吧。」
14
既然已經被縣衙的人接到,免不了要去應酬一番。
話里話外縣太爺都在為我哥開脫。
畢竟他一年的俸祿也不過二三十兩,我哥這個小官兒卻足足花了二百兩。
周益康不愛聽,不過飲了一小杯清酒就推脫身體不適,告辭離開。
縣太爺也沒有強留,目的到了就行了。
可轉天我哥就被革了職扔回家里,兩百兩銀子也沒回來。
爹娘帶著哥哥立刻跑到周家來哭。
「他是你哥,你怎麼能這麼狠心?
「如今姑爺中舉,連縣太爺都要禮讓三分,幫幫你哥也就是他一句話的份兒。
「養你真不如養頭豬,養豬還能殺了吃肉,你就只會見死不救。」
我高坐在正位上,冷冷地看著面前的人。
「當初爹娘將我嫁過來的時候可為我想過?」
我娘眼色躲閃:「怎麼沒想過,再說你現在不是過得挺好嘛!」
「那如果我過不好呢?你們就把我搶回去再賣一次,換彩禮給我哥娶媳婦對不對?
「其實你們生我哥一個就已經夠了,再生我的意義就是養一個可以交換的物件兒,對不對?
「有用的時候我就是女兒,沒用的時候就讓我自生自滅,你們這個爹媽當得可真夠可以的。」
我咄咄逼人,把這些年心里的怨氣倒了個干凈。
我爹已經想打人,他那樣的表情我太清楚。
可現在在周家,他再生氣也不敢。
倒是我娘,徹底不再掩飾。
「誰讓你是個丫頭?這天底下給兄弟換親的丫頭多了,怎麼你就不行?反正現在你哥砸了飯碗,你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否則你就不要想安生。」
我抓著茶碗,很想沖他臉上砸過去。
忽然一只溫潤的手將茶碗接了過去,喝了我半口殘茶,淡淡開口:
「岳母大人若是想大舅哥死,那就盡可鬧下去。」
這一句威力不小,我娘當時就定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