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與我而言,他就是照進我苦悶生活的一道光,是我往后的希望。
5
本以為頭天晚上吐了血,他怕是要犯病,卻不承想第二日周益康竟精神大好。
晨起丫鬟進來收拾床鋪,翻到他擦血的那方帕子,羞澀地望了我一眼,便歡天喜地獻寶一般捧走了。
我不解,問周益康那是什麼意思,他卻只是笑,不肯答我。
很快婆母就親自過來,看見神清氣爽的周益康,滿眼笑意地拉著我的手:「真是辛苦你了,我們益康得了你果然好福氣!好孩子,以后有什麼事就和娘說,娘沒有不依的。」
我忙答不用,一切都很好。
不多時丫鬟擺飯,我自小伺候全家,乍一當那被伺候的還挺不習慣,便有點坐立不安。
周益康向我招手:「會不會束發?」
我點頭,站在周益康身后給他束發戴冠,鏡中映出他的臉,正含笑望著我:「好久沒有過這樣安穩好眠,看來娘子真是來救我的。」
那日早飯,據說他比平時多用了半碗。
飯后原本晴朗的天空竟紛紛揚揚地飄起雪來,先是柳絮般輕舞飛揚,然后越下越大,一陣緊似一陣。
我們躲在暖閣里,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見他存著許多書,我才知道原來他竟然還是個秀才。
「養病實在沒意思,十二歲那年隨便考著玩的。」
我簡直要驚掉下巴:「別人累死累活也不一定考下來的秀才,你隨便玩兒著就考了?」
他抿著嘴點點頭,把兩根手指捏在一起,舉在我眼前比了比:「其實我在學問上面還是可以說有那麼一點點天賦的,只是家里世代經商,我身體又這樣,所以未曾張揚,鮮有人知道。
」
話沒說完就又開始咳,我趕緊給他順氣,讓他不要再說。
誰知這一咳便咳了一夜。
轉過天三朝回門,他是斷然不能和我一起去了。
婆母特地給我準備了一車的東西,將我拉到身邊,親手為我披上一襲昂貴的白狐皮緙絲大氅,有些為難地開口:
「按理說益康應該和你一起去,可誰知這一場雪下來他就禁不住了,只能委屈你自己走一趟。好孩子對不住你,早去早回,晚間等你吃飯。」
我其實并不在意陪不陪,左右就是個過場,如果不是怕周家面上不好看,其實我都不愿意回去。
縱然如此,婆母還是不放心,派了她身邊得力的丫頭跟著,又另套了一輛車讓我坐,外加兩個車夫四個家丁,前呼后擁地向我家去了。
6
我手里捧著暖爐,頭上釵環佩玉「叮當」作響,通身綾羅綢緞,連腳上的鞋樣式都是蘇繡。
這樣的情形是我以前做夢都不敢想的。
但我卻并不開心。
果然,馬車在我家門口停下,立刻就引來了街坊的注目。
那日成親已然風光了一回,這一回大家自然也要來看熱鬧。
見我滿身金玉都「嘖嘖」稱嘆:
「真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三日不見果然不一樣。」
「可不是,咱們可沒有人家這樣的好福氣。」
「就是可惜,唉……」
爹娘也聞聲出來,哥哥沖在最前面。
卻不是看我,知道周益康沒來之后,他徑直往后面裝禮品的那輛車去,鉆進去左看右看,臨了捧著一盒精致點心邊吃邊挑剔。
「怎麼竟是些沒用的東西啊,周家那麼有錢,金銀翡翠、綾羅綢緞,你怎麼不知道往家里拿呢!我們送你去周家干什麼,你是全然忘了!」
我娘看到我也皺了眉。
「小荷不是娘說你,你現在好歹也是豪門里的少奶奶了,你不能只顧著自己好,總要想著點家里。你自己好不是好,家里好才是真的好。」
我爹吧嗒著煙袋,佯裝過來扶我,實際上是側身擋住別人視線,低聲問:
「你覺得那周益康快死了沒?他若是死了你可要機靈著點,銀錢能拿就拿。」
我錯愕地看著他們。
他們真是一點都不盼著我好。
我娘還不樂意,伸手就拔我簪子、擼耳墜子,同時還不忘訓斥我:「誰教你這麼戴的,你娘我都還沒戴上呢!」
跟著來的銀燭趕忙上前阻止:「親家太太不可。」
可她一個管事的大丫頭,平日做慣了細致活,怎麼比得上我娘有力氣。
我娘將她一推,叉腰罵道:「你是個什麼東西也敢來跟我動手?你知不知道我兒明日就要上任,那便是官府中人,不要說你一個小小的丫頭,就算是你周家老爺太太也是要俯首聽命的,你也不怕給你主子惹事?」
她氣勢洶洶,可銀燭絲毫不在意:「親家太太盡可去就是了,和我一個丫頭說不著。」
正爭執著,只聽車輪聲響,又一輛華麗大馬車停在了后頭。
車簾開處,婆母雍容華貴地搭著丫鬟的手,不疾不徐地下來。
我娘訕訕地收回手,本來還趾高氣揚,看到婆母卻登時矮了三分,臉上也心虛地換上了媚笑:
「這丫頭得意沒了形,我替您教訓教訓她。姑爺病重,她不伺候著,倒打扮得花枝招展,也不知做給誰看!」
「自然是做給我兒看!」
婆母不怒自威,明擺著向著我說話:「我兒體弱不假,醒荷這般光鮮明媚正好讓他看了舒坦,你有意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