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抬頭。
太后略端詳了一陣兒,說道:「與姍兒完全不像,你受何人指使,居然膽敢如此僭越。」
她語氣嚴厲,我卻心里詫異。
太后從未喊過我「姍兒」。
我自嫁入宮中,太后只會喚我「皇后」。
她這語氣,倒好像表現得與我十分親近。
事實上,我與太后的婆媳關系,并不算太好。
只因,太后素有頭痛之疾。
皇上政務繁忙,我便常常被太后召去慈安殿侍疾。
太后十分挑剔,侍疾時,我苦不堪言。
「先皇后至誠至孝,她薨逝時哀家十分悲痛,哀家絕不許你這卑賤的奴才在此冒充她!」太后語氣悲憤。
我不由開始懷疑,雖然這老太太對我挑剔冷淡,但心中也許對我十分親近依賴。
于是,我斟酌著說道:「慈安殿的梅樹下,埋著兩壇青梅酒,想來已經可以喝了。」
那是我在慈安殿時,在太后指點下制作并埋藏起的果酒。
埋下時,并無旁人在,只有我與太后兩人知道。
我殷切地抬頭看向太后。
見她聽了果然臉現異色,之后猛地一聲厲喝:「大膽奴才,居然敢以怪力亂神之說冒充先皇后!
「拖出去,杖斃!」
12
「母后!」貴妃急急出聲阻止,「這小宮女只不過說了兩壇青梅酒,罪不至死……」
太后嚴厲地看了她一眼,說道:「她卑賤之軀,冒稱是你的嫡姐。今日紫玉殿之事,你還想欺瞞哀家不成?」
貴妃臉一白,垂首不再說話。
這次是小言子搶在眾人面前架起我,把我拖出殿外。
我被架在長凳上時,小言子對我說道:「也不知道你這小宮女是得了什麼失心瘋,先是謀害貴妃,后又冒充先皇后,今日你是死劫難逃了。
」
他說著,伸指敲了敲那木長凳。
我忽然一激靈。
之前的循環中,我要那支針自證清白。
小言子把針拿給我時,也這麼敲了敲地板。
三長兩短,似有規律。
他見我聽到敲擊之聲,神色微怔,便凝目看我,似乎在等我說話。
我轉頭看向小言子,不知該說些什麼。
小言子神色漸漸不耐煩,最后終于說道:「罷了,大不了咱家再去領罪就是。」
他揮了揮手,宮人們開始「噼噼啪啪」打了起來。
我尚未想明白他說的這句話,便又一陣劇痛,痛死過去。
再睜眼,我又一次跪在地上。
「大膽奴婢,居然敢謀害貴妃,拉下去杖斃!」
小言子的聲音果然再次響起。
我不再猶豫,雙手一撐,全身俯在地上,說道:「奴婢沒有謀害貴妃!」
貴妃果然再次準許我自辯。
我再次要求查看那支斷針。
這一次,我在小言子將針拿給我時,先一步伸指,輕輕敲了敲地板。
三長兩短。
我眼角余光瞥到小言子捧著錦緞的手臂微微一頓。
隨后他輕輕將錦緞放在地上,說道:「既然娘娘恩準了,那你可就要看仔細了。」
借著說話,他迅速地在地板上連敲兩下,便退了開去。
這便是上一世,小言子敲完木凳,等著我,我卻沒給的回應嗎?
我舉起繡花針邊端詳邊思考。
到目前為止,我已經死了五次,第六次跪在紫玉殿了。
前兩次被安上謀害貴妃之罪杖斃,第三次回尚衣局取行李被推入池塘淹死,第四次被皇上說心機深沉杖斃,第五次則是被太后說怪力亂神杖斃。
每一次死去,都會回到紫玉殿現在這個情形。
可見,這時的情形是一切的起點。
要解開循環,還是要先解開小宮女綠娥被人陷害之謎。
13
我打定主意,便放下繡花針,俯首說道:「這針是一支特制的繡花針。會使用這種針的人不多,請娘娘細查這支針的主人。」
這次,小言子沒有出言呵斥我。
貴妃沉吟半晌,說道:「小言子,把這支針拿去給鄭尚宮,讓她幫著韓尚衣找找。本宮倒是好奇,這支針的主人是誰。」
小言子低聲唱了個喏,竟親自拿著這繡花針去尚衣局了。
貴妃看了我一眼,說道:「這小宮女倒是機靈可愛,就留在紫玉殿當差吧。」
說著,她伸出手來,似乎想叫人攙扶。
香枝姑姑忙上前扶起貴妃。
貴妃的袖口落下,微微露出手腕上的紅珊瑚手串。
嫻姐兒應該一直戴著,這串珠的繩結,都有些舊了。
我輕輕說道:「娘娘這手串上的攀緣結編法倒是精巧,居然編了兩層,十分別致。」
嫻姐兒渾身一震,她睜大了眼睛怔怔地看著我。
這雙攀緣結的編法,是我獨創的。
不知底細者,從外表上看,和單層的攀緣結并沒什麼區別。
嫻姐兒雖不愛女紅,卻知道我這種編法。
她看著我,眼眶漸漸紅了。
好半天,她步下玉階,沖我抬手說道:「這編法確實別致。我一直在找能夠編出這種結的人。來來來,隨我進內殿編來。」
她語氣激動,連「本宮」都不稱了。
香枝忙道:「娘娘午后要奉詔前往御花園伴駕,這會子先好好歇一歇。」
嫻姐兒說道:「不妨,我看著她編,不勞神。你去給我泡壺菊花茶來,再弄些茶果。
」
香枝領命退下后,嫻姐兒朝我伸出了手。
我扶著她來到內殿。
她支開其他宮人后,輕輕地喊了我一聲:「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