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針細如汗毛,長不足一寸。
我拿起這針細細端詳,發現針頭針鼻俱全,雖比尋常縫衣針短,卻不是一支斷針。
「回稟娘娘,」我放下針,俯首說道,「這針不是縫衣針,是繡娘所用的繡花針。
「這支繡花針形狀特殊,乃是特制的。會使用這種針的人不多,請娘娘細查這支針的主人。」
我的話音未落,小言子的聲音便響起:「你這奴婢,真是好笑。這衣服是你送來的,這針自然是你放的。既然這針是你的,又如何能查出另一個主人?」
4
嫁入宮中之前,我在閨中嗜好刺繡,對珍貴的錦緞和刺繡特別上心。
因此我一眼便認出那難得的云霞錦,又一眼就看出這支繡花針的特殊之處。
剛才拿起針辨認的時候,我就已經發現,我現在的身子不是原先我自己的。
不說那把子稚嫩嗓音,不似我先前自己的聲音婉轉動聽。
便是這雙手,十指短小,尚未長成,且遍布凍瘡和小傷口,顯然并沒有被好好養護。
小言子質問我,我應聲伸出雙手,說道:「言公公請看。
「奴婢的雙手沒有練習刺繡時留下的老繭和針孔,這說明奴婢的職司并不是刺繡。似這等特制又罕見的繡花針,顯然是另有主人的。」
小言子一下子愣住,說不出話來。
「把這支針拿去給鄭尚宮,讓她幫著韓尚衣找找。本宮倒是好奇,這支針的主人是誰。」貴妃慵懶的聲音響起。
一個宮人應聲而去。
我見貴妃相信了我的話,驚魂初定——這回,該不會再被杖斃了吧?
「你這奴婢,叫什麼名字?」貴妃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我叫什麼名字?
看情形,我現在是個尚衣局給貴妃送衣服的小宮女,
可是我叫什麼名字呢?
我微微低頭,看到了自己腰間掛著的腰牌:
【綠娥】。
我忙俯首回道:「回稟貴妃娘娘,奴婢名叫綠娥。」
貴妃笑道:「這小宮女倒是機靈可愛,就留在紫玉殿當差吧。小言子,你去尚衣局交割一下。這小宮女以后就跟著我了。」
小言子賠笑道:「能被娘娘看上,真是這奴婢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他隨后恨鐵不成鋼地說道,「還不快謝恩!誰教你的規矩真是!」
我忙俯首謝恩。
待小言子陪著貴妃去了內殿,我都還跪在原地,沒有回過神來。
5
一個宮女叫醒了我,把我扶起來。
這是紫玉殿的掌事大宮女香枝姑姑。
她笑著說道:「你這孩子,剛才貴妃問話,你機智伶俐。怎的現在變得傻愣愣的。」
我忙說道:「剛才貴妃把我調來紫玉殿當差了。可是我還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香枝領著我來到偏殿宮女居所,讓我挑了一張床。
隨后交代我:「午后貴妃要伴駕,你可以回尚衣局把你的行李搬過來。記得從永巷過去,不要沖撞了貴人。」
我默默記下,忍不住問道:「我們貴妃娘娘可是姓許?」
香枝笑道:「你這傻丫頭怎麼什麼都不知道。我們貴妃是許國公府的三小姐,先端淑皇后的妹妹。」
「先端淑皇后……?」我喃喃道。
她眼望窗外,說道:「先端淑皇后薨逝,也差不多三年了吧?皇上自先皇后薨逝后,再未冊立中宮,真是帝后情深。」
忽然,她似乎想到什麼,忙說道,「皇上對我們娘娘也是十分寵愛的。
不然貴妃也不會才進宮三年就已經位列四妃之首,還壓了林淑妃一頭。」
香枝說了什麼我已無心再聽。
我滿腦子都是那句:「先端淑皇后薨逝,也差不多三年了吧?」
原來我竟已經死了三年了嗎?
等等,我記得我當時飲了一盞味道不大對的玫瑰玉露睡著了。
怎麼竟然就死了?
我不由自主地問出了口:「先皇后是怎麼死的?」
香枝說道:「先皇后是在睡夢中薨逝了的,前一日還是好好的,事發突然,皇上因此十分悲痛。」
這盞玫瑰玉露果然很有問題。
我兀自沉浸在思考中。
香枝又說了幾句,見我目光直直地在那里發呆,忙搖醒了我。
「綠娥,你在發什麼呆?我剛才問你,你可知道是誰在貴妃衣服里藏針陷害你?」
我一激靈回了神。
這小宮女綠娥是尚衣局派往紫玉殿送衣服的。
如果不是我連挨兩頓打后發現了關竅,應對得當,第三次又會因為謀害貴妃被杖斃了。
所以我這已經死了三年的魂魄,會附身到綠娥的身上,莫非是老天要我為她申冤報仇的嗎?
6
我忙對香枝說:「并沒有頭緒。」
她想了想,問道:「你在尚衣局可有與人結仇?」
我根本不知小宮女綠娥在尚衣局里是否與人結仇。
但還是搖了搖頭。
香枝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麼,便叮囑我回尚衣局的時候小心在意。
午后,貴妃在御花園伴駕。
我便依著香枝的吩咐,從永巷回尚衣局。
尚衣局的庭院里,嘰嘰喳喳,充滿了年輕女孩子們歡快的聲音。
我甫一走進庭院,那些女孩紛紛停下了手上的活計,看向了我。
她們神色各異,卻都沒有說話。
氣氛安靜得有些詭異。
這是怎麼了?
我心下暗驚,面上卻不動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