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母的話是那樣的刺耳,或許真的失望了罷,板子越打越疼,我跪在高高的院墻里,身邊是跪著不斷磕頭的錦衣和奶娘。
我一時間有些恍惚,眼前變得模糊起來。
規矩!規矩!貴女!貴女!貴女!心底升起濃厚的陰暗的情緒,似乎要將我層層包裹起來。
這一刻,我如同溺水一般,又仿佛靈魂出竅,冷靜地看著下沉的自己,慢慢陷入黑暗里。
「錦衣和奶娘照顧小姐不周,亂棍打死!」
如同驚雷一般的話在耳邊炸開,我的意識重回腦海。
「住手!」
我頭一次發現,我竟能發出這樣的聲音,沙啞,如同不再靈活的破舊木偶的關節一般,聲音緩慢又刺耳。
錦衣和奶娘的聲音驚恐又難過,她們不停地磕頭求饒,卻被人如同拖著牲口一般往外拖去。γż
沒有人聽我的話。
意識到這點,我努力抓住阿母的衣角,整個人幾乎匍匐在地上。
「阿母,求你了,住手。」ÿź
身上的傷好痛,我第一次覺得,身上的傷這樣痛。
謝子衡,我不是泥菩薩,泥菩薩不會痛的。
「阿母,是我的錯,我再也不做令丞相府蒙羞的事了,我聽你的話!求你了!放過奶娘和錦衣吧!都是我的錯,啊!」
沒有用的,耳邊已經響起了奶娘和錦衣的慘叫。
我有些茫然,阿母不再打我了,任由我趴在地上,像一只落水狗。她踢開我的手,對我很是不滿。
「我倒不曾知曉,我竟養了只白眼狼,為了兩個外人這般用心!」
阿母不讓人來扶我,反而很是生氣地坐在上位,喝了一口降火的菊花茶。
「姜寶珍,你對我們都不曾這般用心吧,不然也不會私會外男,丟盡丞相府的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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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我一直都在努力做丞相的女兒。
我想反駁,可是張開嘴卻是那樣的無力。
我想告訴阿母,我為了不讓阿母失望,有在很努力做一位標準的貴女,我曾在城門施粥,也曾寫出被皇后娘娘夸贊的好字。
可一切在看到明珠時,我噤了聲。
是了,阿母想讓我做標準規矩的貴女,可阿母不愛貴女,阿母愛姜明珠。
我緩慢撐起身子,奶娘的聲音有些弱下去了,她身子一向不太好的。
可就是這樣身子不好的奶娘,會在我挨打時替我心疼,關心她的大小姐被關祠堂時,會不會餓著冷著。
只有奶娘會將米糕給隔壁的謝小公子,托他給自家小姐送吃食,而不是勸調皮的小公子回家去。
我站起身來,注視著阿母冷漠的臉龐,抬手取下頭上一根尖銳的簪子,在阿母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抵住了我的脖子。
「阿母,放了奶娘和錦衣。」
我想我如今模樣定是不好看的,發絲凌亂,衣衫染血,看周圍仆從的目光,或許我還像個瘋子。
我扯開嘴唇,有血順著我嘴角流下,那是我忍痛時咬破的嘴唇。
「阿母,放了奶娘和錦衣。」
我又重復了一遍,「阿母,女兒沒有辦法了,只有這條命還有些價值,阿母,女兒有些不想活了,求你了,放過奶娘和錦衣吧。」
「姜寶珍!你這條命也是我給的!你敢威脅我!」
我有些分不清阿母的情緒了,她在生氣,可是生氣中似乎還有一點擔憂。
阿母還是讓外面的仆從住了手。
我想,或許,阿母還是心疼我的。
「寶珍,把簪子放下來,阿母放過她們了。
」阿母聲音緩和下來,用很溫柔的語氣同我說著。
外面的動靜停了下來,我放下心來,手中簪子脫落。
我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重擔突然落地時,猛然軟下身子。
這次,我被金魚接住了。
「阿母,奶娘和錦衣對我很好,這次的錯皆在我一人,求您將賣身契還給她們,讓她們出府吧。」我癱軟在金魚懷里,強撐著意識對阿母說著。
「允你。」阿母還是那般高高在上的語氣。
可是阿母從不說謊,于是我放心地昏過去,心里想著,幸好之前明里暗里給了錦衣和奶娘不少體己,應該夠她們生活了。
聽說奶娘的兒子讀書很好,馬上就要參加鄉試了。錦衣有一個青梅竹馬,一直在攢錢想為她贖身呢,是個很有擔當的大男子。
真好,她們可以好好的生活了。
5
我病了七日。
意識昏沉時,我也曾喊過奶娘和錦衣,只不過回應我的,是陌生的丫鬟。
是了,奶娘和錦衣已經回家了。
我于是又昏睡過去。
這七日里一直是阿母院子里派過來的丫鬟照顧我,她不愛說話,有些木訥。
意識清醒時,我也問過她一些問題,我問什麼,她就答什麼,唯獨不肯告訴我錦衣和奶娘的狀況。
七日后,我病好些了,恰逢明珠來探望我。
她紅著眼眶屏退下人,偷偷跟我說。
「阿姐,翠阿嬤和錦衣死了,那日你昏倒后阿母讓人繼續打,她們被打死了。」
小小的丫頭撲進我懷里,哭得抽抽搭搭,她莫名的很親近我,「阿姐,阿母不讓我們告訴你。」
我沒有說話。
我不知道說什麼。
謝子衡曾說,我在他面前牙尖嘴利能言善辯,可是我這個時候一個字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