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不轉睛地看著司徒崢稍一傾斜右手,躍動著的火苗就舔舐上蠱偶。
那蠱偶被火裹住,不再顯得陰森。
司徒崢的臉龐覆上薄薄的火影,目光紋絲不動地定在蠱偶上。火照亮了船坊,卻映不出他的心思。
司徒崢燒掉巫偶之后,我突然泛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隱約覺得司徒崢很熟悉。
似乎很久從前就認識。
船泊至岸邊的時候,我慢吞吞地跳下去。
「木箐箐。」司徒崢叫了我一聲。
我趕緊轉過身去。
「在我給你留的新院子里,等著。」司徒崢說。
我用力地點頭。
后來一步三回頭,直至司徒崢的身影變小,消失,才撒腿跑回去。
回到自己的新院子的時候,發現司徒崢的蠱蛇還卷纏在我手上。
我沒有還回去。我猜這是司徒崢留給我的。
夜里,我躺在榻上,借著月色看小蛇在我的指間穿梭。
滑滑地,涼涼的。
第二日晨間,我就聽說司徒崢連夜離疆了。
傍晚的時候,我出去買菜。
順便給蠱蛇買了些吃食,看來,以后就我來喂它了。
結果回到院子時,才發現忘買了樣東西。
可是,我的門打不開了。
奇怪,這院子是新的,門怎麼會壞了呢?
忽然,蠱蛇的尾巴動了動,拍了好幾下我的手腕。
我屏氣凝息,發覺這院子似乎有些不對勁。
我試著爬墻,可是在觸到墻檐外的那一刻,明明是虛空一碰,我的手卻被彈了回來,還有些隱隱作痛。
是陣法,這院子外頭被布了能囚人的陣法。
7
怔愣間,大巫的聲音忽地隔墻傳來,威壓極盛:「以前從未留意過,沒想到你竟是明桑那妖女的孩子。
」
明桑?聽到這個名字的我不由得心中一顫。
疆域內的人都知道,巫女明桑是個不祥之人。出生時帶有妖兆。成年后離開南疆許久,卻在回來的時候招來詭邪之事,引來眾人圍剿,后來她自盡,事情才平息。
這些都是我聽來的,我沒有親眼目睹過,那時我還小。
可大巫說我是明桑的女兒?
我幼時是有個養母,可她不叫明桑。
但她確實有一日,突然消失了,大概是在我七八歲的時候。
慢著……我突然意識到什麼。
大巫繼續道:「如果不是看在你與司徒總督相識,你和明桑該是一樣的下場,如今饒你一命,以后別再出來了。」
我不甘被鎖住,出聲道:「大巫,你開陣,再仔細看看,我究竟是不是妖物。」
院子的門猛然地向兩邊扇開,發出刺耳的聲響。
大巫臉色沉沉地看著我,良久表情都沒有出現波瀾。
小蠱蛇兀地吐了吐蛇信子。
頃刻后,我聽到了從遠而近的急促的馬蹄聲。
是司徒崢,當我看見縱馬而來的司徒崢時,不由得眼前一亮。
我摸了摸小蛇,心里夸它,報信報得及時。
司徒崢卻沒有看我,他直直地盯著大巫,后來笑了笑,眸色卻寒涼,「大巫,你看看,誰才是明桑的孩子?」
大巫怔住,臉色突變,他道:「是你?是你!」
他頓了頓:「怪了,我昨夜還同你近身說過話,那時竟看不出來。」
我也很疑惑,直至想起了那個巫偶。
昨夜大巫來時,船艙里放著巫偶,一切無恙。
但如今巫偶已燒,大巫見到司徒崢卻像見了鬼一樣。
原來,那巫偶是這個用途。
那個巫偶,根本不是司徒崢用來抵御巫邪之氣入侵的。
是用來掩蓋司徒崢本身的巫邪氣息。
司徒崢,他是明桑的孩子。
難怪,他會巫術。
8
司徒崢對大巫說:「亡母明桑,自出生后就受天象所困,明明手無寸鐵,卻被視為災禍,以至于后來背離南疆,經年后又因為懷念故土,于是回到此地,卻又被做局陷害,逼至死路,這無端的噩運難道還要加諸在她的養女兒身上嗎?」
我一怔。
原來我的養母親,真是明桑。
我難過地低下了頭。
一直以為我都以為養母是不要我了。
結果卻是已經往生多年。
大巫說:「明桑以血肉為蠱,在祭典上引誘數人奔赴火海,險些葬身,這是事實。」
「我說了,是有人在她身上做局,而做局之人的頭顱我已經取下來了,要我提頭來見嗎?」
大巫盯著司徒崢許久,試圖找出他說謊的痕跡,最后卻搖搖頭:「罷了,罷了。」
司徒崢沉聲道:「我不是在逼迫大巫服威。而是沒有比我妹妹箐兒更無辜的了。」
他頓了頓,說:「她無父無母,我娘走后,更是無依無靠,七歲時去珠寶鋪子干活,結果因為打碎了一個琉璃樽被趕出來,十歲時去酒肆幫忙,結果因為貪杯那竹青酒,睡了一整日沒去上工,然后又丟了生計,十二歲時去江上劃槳,能賺些碎錢,可要想吃上肉,還得自己往江里扔魚餌。」
「也就這兩年賣些蠱物,才過得好些,但也不賣害人的玩意,我來時,是她教我如何以物護體,才能不被這里的巫邪之氣入侵。」
我聽司徒崢細數我從七歲到十六歲的點滴時,才明白這幾年我枕頭下的銀子都是從哪來的了。
是司徒崢,他常常來看我。
在我擺弄金銀翡翠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