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你成了活死人,吃喝拉撒都在這小小一張床上,你最在意的臉面也沒有了。
「現在整個京城都在議論你呢,說你夫人在外與旁人私通,說你不是個男人連自家婆娘也管不住。
「你說說你,可真可憐。」
我甩開他的手,拿出帕子仔細地擦了擦手指。
「你放心,你積攢的大半家財,我一定會好好地享用的。」
11
原戶部尚書乞休辭官離京那日沒多少人前來相送。
倒是有個我意料之外的人駕馬而來。
是文彥清。
我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不可抑制地想起來了那晚遇見他的場景……
「我是沈尚書家的大小姐,我叫沈紅英,文彥清,我們以前還在一起玩過呢!
「你不認得我了嗎?」
當時文彥清看著我,眼神平靜。
他說:「你不是沈紅英。」
連血脈相連的親人都發現不了的事,他居然一眼就看出來了。
我好奇地問他:「你怎麼看出來的?」
文彥清指著我的胳膊:「你的胎記。」
尚書府的大小姐自出生時手臂上便有一梅花胎記,我為了仿造這胎記,可是吃了不少苦呢。
「這胎記不像嗎?」
「像。」文彥清看著我的手腕,低垂下了眼睛,「幾乎一模一樣。」
「可是,紅英那胎記旁邊還有一道疤,而你,沒有。」
我愣了一下。
文彥清朝我笑了笑:「那是我小時候不懂事,不小心咬在紅英手臂上留下的,她怕我被家中長輩責怪,便瞞著所有人自己處理了那傷口。
「后來那傷便成了疤。」
他看向我,語氣終于有了波動:「真正的紅英,在哪里?」
「死了。」我說,「十歲的時候就死了。」
……
沈紅英是個單純的傻子。
我認識她時,是在紅袖招。
我跟她都是同一批被賣進來的雛,但我們又不一樣,她生得好看,細皮嫩肉,一看就是嬌養的小姐,而我灰頭土臉,皮膚粗糙,是在家里干慣了粗活,家里人為了湊錢送弟弟去學堂,把我賣到了這紅袖招。
沈紅英沒什麼心眼,明明自己怕得要命,可還在安慰比她小的孩子:「沒事的,別害怕,我父親會來找我的,到時候我們就能一起出去了。」
她把懷里精致的糕點拿出來給大家分食。
我也分到了一塊。
看著她,我覺得好笑。
大戶人家教養出來的姑娘真是蠢。
我聽見了把她賣來那人同管事說的話。
她不是被人拐來的,她也是被家里人賣來的。
她跟我們,沒什麼不一樣。
我們在紅袖招挨打,被迫學那些勾人手段。
就這樣,一直到了十歲。
沈紅英把我當成了她最好的朋友。
她跟我說她以前的生活,說她的父親,說起她青梅竹馬的彥清哥哥。
后來一天晚上,我們住的院子走了水。
女孩們落荒而逃,當時我正好生了病,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沈紅英便背著我,一步步地挪了出去。
她的手臂被火燒得血肉模糊,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她哭了:「我的胎記看不見了。
「我父親找不到我了……」
傻子,明明這麼多年也沒人來找她。
她身上留了疤,很多客人都嫌棄她,管事媽媽便把她安排去做了粗活。
我很羨慕她。
那年新年,我得了客人的賞賜,那是一盤精致的糕點,我高興地去找她,想跟她一起吃。
可找到她的房間,我卻看見她被一個小廝壓在床上,泣不成聲。
紅袖招的小廝是不敢打我們這些人的主意的。
但像沈紅英這樣的粗使丫頭,他們卻覬覦許久。
我當時根本沒想太多,拿起一旁的燭臺便砸了上去。
那小廝倒在沈紅英身上,抽搐了幾下,很快地便不動了。
我沒想到他這般不經打。
只是砸了一下,他就沒了命。
畢竟是第一次殺人,我整個人都慌了。
沈紅英哭著跑來抱著我:「走,趕快走,被官差抓住是要沒命的。」
新年夜,家家戶戶掛著紅燈籠,一片熱鬧祥和。
但我與沈紅英卻如同喪家之犬狼狽地出逃。
我們帶上了這些年積攢的財物,想著趁著天黑逃出去。
可我們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紅袖招。
守城的士兵是紅袖招的常客,他一眼就認出了我。
他扣下了我們,搶走了我們的財物,然后把我們送了回去。
我挨了頓打,被關進了柴房。
等三天后出來時,我已經找不到沈紅英了。
「別找她了。」有姑娘勸我,「她殺了人,被官差帶走了,昨天就問斬了。」
我有些恍惚,頭腦昏沉得很。
人明明是我殺的,怎麼她替我死了?
后來我明白了。
因為價值。
我比沈紅英有價值,所以紅袖招保下了我,讓沈紅英成了我的替罪羔羊。
我就這麼活了下來,然后又如行尸走肉地在紅袖招生活了一年。
后來,我被人帶走,入了合歡宗。
拜入宗門那日,他們問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我想了好久,也想不起來自己的名字。
以前爹娘見我賠錢貨,后來進了紅袖招,他們叫我翠兒、芙蓉……
我好像沒有自己的名字。
我張了張口,說:「沈紅英,我想叫沈紅英。
」
12
我知曉文彥清的本事,作為大理寺少卿,他若想查案,那我必然沒法這麼容易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