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狐族送了公主過來,我就來看看。」
他摩挲著酒杯的手指停了動作,斜著眼睛瞪我:
「又是替他們來探聽情報了?」
「不是,這次是我自己想來。」
「你怕我娶她?」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眼前人這句話里帶了絲難掩的喜悅。
「也不是……」
我話還未說完,他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打斷了我。
「別說了,蘭姝,你說的話我就沒一句愛聽的。」
一時間,沉默蔓延,我不知是退是留,只能偷偷瞟他。
他手中的酒杯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著淡淡的紫色光澤,這顏色怎麼這麼眼熟。
這不是和那日我為了入他夢里,給他下了藥的酒水一模一樣嗎!
「尊上別喝!」
我勸阻的話還未說完,他已經一飲而盡,倒下前扯住了我的胳膊,強大的魔氣竟是把我一同帶進了他的夢里。
11
夢魔是不會被夢境干擾的,因此我在他的夢里成了局外人。
少梧的夢是三百年前的人間小巷,我和他曾住過的地方。
我看見他坐在屋頂上,眼睛一直盯著大門的方向。
不知他等了多久,夢里的我終于從門外走了進來。
他興奮地跳下屋頂,卻在走到我面前時,止住了腳步。
「蘭姝,你這人好不地道,一走就是好幾天,半句話都沒留,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
「沒什麼,總之你下次再出遠門,一定要和我講。」
他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轉過身去翻弄曬在地上的豆角干,嘴里還嘟囔著:
「你聽見了嗎,蘭姝,你怎麼不說話?」
待他再轉過來時,蘭姝已經不在了。
空蕩蕩的院子,只有他一個人在自說自話。
素來嘴硬的小魔尊,站在豆角干前,突然就紅了眼眶。
畫面一轉,他已經成了魔界的尊上,大臣們為了討好他,送來了無數美人。
他端坐高位,自顧自地喝酒,視線不曾在任何一人身上停留,有膽大的舞姬走上前來,攀上了他的胳膊。
他揮手打開她,舞姬吃痛嬌嗔道:
「尊上好冷的心,姐妹們跳了那樣久,都換不來你一個眼神。」
少梧終于抬起頭來,眼神淡漠地掃過臺下眾人,突然就盯住了一個方向。
角落處的蘭姝喝了不少酒,正支著腦袋,昏昏欲睡。
「都退下吧,今日宴席到此為止。」
眾人散去,他大步走到角落,蹲在了蘭姝面前。
「不告而別,再見面時,還能坦然相對,蘭姝,你這心腸可是石頭做的?」
他嘆了口氣,最終還是將她打橫抱起,施法蒙住了所有小魔的眼,一路將她抱回了府邸。
畫面再轉,鞭炮聲噼里啪啦地響起,素來清雅的府邸掛滿了紅綢,貼滿了喜字。
蘭姝要嫁人了。
12
下了花轎的蘭姝掀了蓋頭,笑盈盈地看向少梧。
「尊上也來喝我的喜酒啦。」
少梧就那樣沉默地看著她,拳頭逐漸在袖中捏緊。
我心想,這人該不是要搶親吧。
下一秒,他便一個用力,將蘭姝扛在肩上,在眾人的驚呼聲中越跑越遠。
我一路跟著他們,終于在一片小樹林里見到了這兩個人。
少梧緊緊抓著蘭姝的肩膀,那張冷若冰霜的面具徹底撕碎,他歇斯底里地質問她:
「為什麼要嫁人,為什麼三百多年了,你就是看不到我的存在?蘭姝,我喜歡你啊,比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都要喜歡。
」
不可一世的小魔尊突然就蹲下身子,一如當年的孩童模樣,委屈地看著蘭姝。
歇斯底里的抓狂褪去,小魔尊在哭。
「蘭姝,你為什麼要躲著我?
「算我求你,你看看我行嗎,或者試著喜歡我一下好不好?
「我不怪你不告而別了,只要你別離開我。」
我呆呆地看著這一幕,一時竟分不清這到底是場虛幻的夢,還是眼前人深埋在心的感情。
刺眼的白光閃過,我從少梧的夢里走了出來。
他已經醒了神,坐在地上,怔怔地看著地面。
「尊上?」
我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半晌,才聽到他的回應。
他說:
「蘭姝,你都看見了。」
我不知該不該點頭,卻聽見他繼續說道:
「三百年前,你不告而別,大概不知道,我在那間屋子等了你很久。
「我找不到你,等不到你,便想著,你若還活著,定是要回魔界的。所以我比從前更加努力地修行,終于履行了我們的契約,成了你想看到的樣子,然后在人群中見到了你。
「我賭氣對你說了那樣的話,誰知你就真的躲了起來,不肯見我。蘭姝,三百年了,我認輸了,我永遠都贏不了你的。」
他轉過頭來,與我對視。
「你笑我吧,蘭姝,從你把我帶出狐族的那一刻起,我就喜歡上你了。」
13
幼時不美好的經歷,造就了少梧自卑敏感的性格。
縱使身居高位,撕下面具后,他與我對望,仍與記憶里的那個小孩沒什麼不同。
當年他說:「你笑我吧,蘭姝,我學得太慢了,什麼時候才能帶你回到魔族啊?」
如今他說:「你笑我吧,蘭姝,我喜歡你。」
或許少梧自己都不知道,他緊張無措的時候,總是喜歡摳手指,似乎這樣才可以安放那些不安的情緒。
我身子前傾,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