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我正在一凡人夢中,恰好躲過了一劫。
然而族人慘死,我有家不能回,只好去狐族尋了老魔尊的私生子回來。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少梧。
5
狐族貌美,少梧的母親更是族里一等一的美人。
但她是個傻子,放著大好的前程不要,非要跟著老魔尊走。
非我多嘴,老魔尊的長相實在是一言難盡,青面獠牙,頭頂雙角,常年赤著胸脯,手臂上還掛著兩條花蟒刺青。
可少梧的母親偏偏為了這樣一個人,與狐族斷了關系。
可惜她沒能如愿嫁給老魔尊做妃子,反而被他拋棄,輾轉幾番,又帶著年幼的少梧回了狐族。
彼時,曾經愛慕她的追求者一個兩個都成了狐族的長老,對這位可憐的女人,不僅沒了同情心,更是百般折辱。
看吶,這就是你不選擇我的下場,活該被拋棄。
陰暗的惡念在心底滋生,在整個狐族蔓延,少梧的母親最終受不了,在他五歲那年,一把烈火,燒死了自己。
年幼的少梧成了整個狐族欺凌的對象。
他們罵他雜種,罵他血統不純,罵他有個不知廉恥的母親。
我遇到他的那天,狐族下了一場雪,小小的少梧正一個人蹲在樹下,捧雪擦臉。
身上穢物除去,冰天雪地里,屁大點的小孩轉過頭來看我,一雙眼冷得駭人。
我到底年長了他兩百歲,哪里會怕他,更何況未成年的狐族人,狐耳和尾巴都沒褪去,看起來一點氣勢也沒有。
我大步上前,揪著他的衣領將他拎了起來,拍干凈雪后又放回了地面。
他生得粉雕玉琢,奶團子似的臉很好捏,可我心里卻有些擔心,眼前這個小孩真的能庇護我回到魔族嗎?
那一年,我為自己賭了一把,同少梧簽訂了一個契約。
我教他修習法術,待他長大,要帶我重返魔族。
6
其實族人于我,并沒多少情分,我少時的經歷也沒比少梧好到哪去。
別的夢魔四五歲就在父母的引領下,到處食夢了,唯獨我沒人教,法術學得磕磕絆絆,人生前幾十年,就沒一天吃飽過。
但夢魔這一種族,不僅法力低微,身體素質更是堪憂,不能在外界過多停留,總要回到魔界去的。
所以,從契約簽訂的那天起,我開始努力教導起少梧來。
我帶他離開了狐族,于人間的某條廢棄小巷中安了家。
夜里跋山涉水溜進各個狐族長老的房里,偷學他們的法術,白天再教給少梧。
我學得四不像,但少梧身上流著狐族的血,悟性極高,總是能很快學會。
唯一讓我頭疼的是少梧成年前,就是個小孩,同人類娃娃差不多,也需要吃喝拉撒。
夢魔向來都是吃夢的,哪里知道小孩子要吃什麼,我思來想去,決定每天給他留一口夢當食物。
他第一次吃的時候,臉色難看極了。
嚇得我把他拎起來,好一頓拍背。
「你是不是不能吃這個東西,快吐快吐,別死了。」
半晌,他終于虛弱開口:
「甚是難吃,但無妨,頂餓。」
原以為吃食一事終于解決,直到有一日,我從袖子里抽出當晚的食物,夢中傳來了男人的低喘。
幾乎是下意識地,我嗖地一下塞了回去。
少梧卻豎起了狐耳,一雙黑漆漆的眸子,上下打量著我:
「蘭姝,你藏了什麼夢,給我看看。」
人間常道有些東西少兒不宜,我自是明白這一點的,說什麼也不肯拿出來。
少梧氣得爬上房頂,看了一夜的星星。
從第二天開始,他無師自通,學會自己做飯了。
7
我和他在人間待了十年,他原本沉悶陰郁的性子也開朗了不少。
魔界都說他不會笑,其實在人間的時候,我是見過他笑的。
從小團子長成小少年,原本個子在我胸口處的少梧,十年間躥得極快,已經高出了我整整一個頭。
狐族的法術他學會了大半,如今已經可以自如地隱去尾巴耳朵,還雜七雜八地學了不少散仙的本事。
但這些還遠遠不夠,遠不夠支撐他打敗圖南,帶我回到魔族。
在人間耽擱太久,我的身體漸漸衰敗,開始呼吸困難,頭暈目眩。
于是,在一個外出覓食的深夜,我離開了小巷再也沒有回來。
那時的我難受極了,撐著最后一口氣,偷偷跑回了魔族,卻不知少梧坐在屋頂,等了我一夜又一夜。
回到魔族后的我,隱匿在小魔中間,躲躲藏藏。
彼時距離族人被屠已經過去多年,圖南和他父親一樣,熱衷于打仗,并沒注意過我的存在。我在魔族安心養起了自己的身體。
直到三年后的某個夜里,少梧殺入了魔宮。
他就一個人,單槍匹馬地闖了進來,短短三個月內,殺了圖南和其無數爪牙,登上了魔尊的寶座。
最初咒罵他是私生子,罵他弒兄奪位的臣民,也逐漸在他的鐵血手腕下偃旗息鼓。
他繼位的那天,我夾在人群里偷偷看他,我想我們的契約已經結束了。
可他卻從轎子上下來,一步一步走到了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