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又無規矩,又破了相的公主,最好的結局也就是在深宮里蹉跎老死。
回到姜家時,雨剛好停了。
姜元卿在喝茶。
難得的閑工夫。
我打算直接走的,他叫住我。
「真要去?」
我旋身坐在他對面,端起熱茶品嘗了一口。
又苦又澀的。
「明天就走。」
他抬起手,放在桌上的是一個盒子。
我沒急著打開,坐等他的下一句。
「這封信,等你到了邊疆那邊,穩定下來后再打開吧。
「其余的,你自己好生照顧自己,我沒什麼可說的。」
我覺得奇怪,可是又說不上來。
只問了句不相干的:「你何時開始用起了左手?」
氣氛凝固,他把我趕走了。
到嘴邊的關心話卻是怎麼都說不出口。
這麼多年,我一直恨他,煩他,惱他。
父女感情早已回不到兒時了。
可剛到拐角處,他又喊了聲我的名字。
「舒華。」
卻又什麼話都不說。
17
喬昭還在清榮院等我。
剛進門,她扔過來一個劍譜。
「這是我師傅傳給我的,現在給你了。
「去了邊疆可不許再任性了,軍令為大。」
接著,塞給我一個藥瓶。
「也切勿讓人在這關頭發現你是女子身份,免得招惹一些麻煩。
「這個藥丸可讓你暫時化作男兒身,不會讓人發現。」
我握在手心,著實好奇:「你怎麼會有這些東西?」
喬昭不說,讓人將我驅走。
「為何幫我?」
按理說,我們初次的不愉快,她授我那套劍法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去邊疆入軍營,也只不過是履行對她的承諾。
可我總是覺得,喬昭在為我謀一個未知的前程。
她低眉:「我不是幫你,我是在幫這個大興。
「你身處安詳繁榮的京城可能不知道,在那四面邊境,多的是險惡,那里是地獄。
「百姓臥刀入眠,倭寇流行,官民不睦,人命卑如芥。」
我有聽說過。
可我沒那麼大的心,救濟百姓,造福大興這些誰都會想去做,唯獨不會是我。
蒼生各自有命。
我拯救他人,誰來救助我呢?
他們罵我罵得確實沒錯,我的確是個惡女。
一個惡女又怎麼會同情別人呢。
為什麼會請旨去投軍,我只不過是去兌現承諾。
僅此而已。
「姜舒華,你有才,有一身好功夫,若是這樣平平一生,我會很惋惜。」
我開玩笑般說:「這不是還有那麼多男人嗎?何須我一個女人去——」
剛說完,我便住口了。
因為我發現自己的思想太過于狹隘。
為何是男子?為何不能是女子?
男人能保家衛國,女子亦能。
喬昭輕輕嘆氣。
「舒華,若是你見過昨日還跟你嬉笑討要糖吃的孩童,被敵軍虐殺掛在城墻上示威,見過空曠雪地上是駭人的尸山,見過昔日與你并肩作戰的戰友一個個暴尸荒野,那時的你不會拘于自己是女子身份,你只會想如何手刃敵人。」
她回望著我,眼微紅,嘴唇囁嚅。
「我見過。」
18
風聲如鬼泣,秋夜有些涼。
我是趁著月色走的。
踏踏馬蹄在官道上響起,漸行漸遠,歸期未定。
19
初到時,我是攜羽林軍總統領推薦信來的。
可是來這里之后反倒是遭到了不屑。
他們說這里靠拳頭贏得尊重的。
而不是任由我這個清秀官家娘子享福。
我沒用喬昭的藥。
因為我要以女子身份堂堂正正在這里立足。
于是,我被打發去了做廚子。
有手腳不干凈的,想要揩油。
我一刀下去,將那雞剁成兩截,利落無比。
「不好意思,我眼睛不太行,這刀子可是控制不住的。」
沒占到便宜的男人嗤笑:「裝什麼清高,好人家的姑娘誰來這里啊?」
我笑:「我姓姜,我父親是正一品太師姜元卿,你再去外面嚷嚷,我怕有人聽不見。」
那人聽完臉色都白了,灰溜溜跑了。
我沒心急,后廚的日子雖枯燥,卻是難得有閑暇的,利用這點,每日到后山習武。
京城時常傳來書信,也算是我的眼線。
北蠻人想篡奪大興江山的心早就有了。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如今與大興也撕破了臉,干脆來硬的。
三天兩頭的開戰也令興軍吃不消了。
再者,如今領軍將領都是經驗不多的,幾次下來,傷亡慘重。
事情的轉機來得很快。
北蠻人來夜襲。
先是一把火燒掉了糧草,引起哄亂。
火箭齊發,亮如白晝,慘叫聲源源不斷。
空氣中還飄散著怪異的香氣,我剛一皺眉,立馬撕開衣角罩在鼻口前。
因為習武才從后山趕來,一邊是四處躲藏的興軍,一邊是穩操勝券的北蠻領頭。
他有些自負,身邊就留著兩個騎兵,多余的皆被他派去前線。
「這大興的人真窩囊啊,打了這麼多天,給老子都打疲軟了!
「今兒就讓手下們殺個痛快!」
兩個騎兵也高聲大笑:「還得是達提那將軍想的好法子,又是用火又是用毒霧的,這回他們是在劫難逃了。」
他仰頭大笑,三支穿云箭橫空飛去。
那兩個炮灰雙雙摔下馬。
達提那險險躲過去,眼尾處有一道紅痕。
男人抹了一手的血,瞬間憤怒:「誰!」
我站在山坡上,放下弓箭,吹了聲口哨。
「看這里。」
男人怒吼一聲,提刀縱馬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