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其它,皆是沉默。
我能看得出,他是瞧不起我們的。
在我給他送飯時,他會有意避開我的手。
在樓里呆久了,最會辨人臉色。
我明顯的看到了他目光中藏著的高高在上。
所以,我直接把手中飯澆在了他的頭頂。
滾燙的湯汁自他的鼻翼滑落,他昂首,目光中帶著深深的震驚。
「你……你干什麼!?」
「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是何身份,」
我看著他,平平開口:「我只知道,是我救了你。」
「也是我在你身無分文時,給你尋了個住處。」
「不管你在心里如何貶低我,我始終是你的救命恩人。」
「若你真的瞧不起我,瞧不起這下九流的身份。」
我掏出了手帕,一下下的擦拭著指尖上的臟污:「那你大可以將我花在你身上的銀子還回來,然后大大方方的離開這里。」
「我們一別兩寬,各不相關。」
說罷,我轉身離去。
我本以為,像他這種自命清高的人,是聽不得這種話的。
所以,我做好了他隨時離開的準備。
而讓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非但沒有同我劃清界限,還認認真真的找我道了謝。
他說他目光短淺,自詡讀過幾年書,便高人一等了起來。
可若仔細想想,他的所識所行,竟不如我的半分。
看著他如此認真的模樣,我「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說這些沒用的話干嘛,做活啊,」
我朝著他翻了個白眼。
「當老娘白養你的呀?」
05
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老鴇很快發現蕭蘅的存在。
手腕般粗的木棍打在了我的身上,她罵我不知廉恥。
「說什麼要當清倌人,寧死也不肯接客,」
「原來是偷摸藏了個男人!」
「這麼些年,真是白養你了!」
剛剛愈合的鞭傷又遭一擊,整個后背如刀割一般。
火辣辣的疼。
打完之后,她仍不嫌解氣,又命人將我關在了柴房。
說要將我活活餓死。
給樓里所有人長個記性。
我實在沒有力氣掙扎,只得任由別人拖動著我的身體。
迷迷糊糊間,我看到了蕭蘅。
他站在一旁,眼神像淬了毒。
柴房陰暗潮濕,我蜷縮在墻角,默默的忍受著疼痛。
昏昏欲睡之際,外面忽然傳來了打斗聲。
意識一瞬間清晰。
我聽見桌椅板凳「噼里啪啦」倒了一地。
緊接著,是男人的慘叫。
下一秒,門鎖被人打開。
一束月光照在了來人的臉上。
是蕭蘅。
血腥味和酒氣一同涌了過來。
他帶了滿身的傷,彎腰朝我伸出了手:「我們走。」
「去哪?」
「外面。」
看著他堅定的眼神,我朝著他搖了搖頭:「外面兵荒馬亂,我們活不下去的。」
「你放心,」
「有我在。」
也不知他的話有什麼魔力,我竟真的鬼使神差般地搭上了他的手。
應了一句:「好。」
一切果然如我所料。
樓外的日子很不好過。
朝局動蕩,老百姓的日子很是艱難。
最難熬的那些日子,甚至還要討飯為生。
不過好在,有蕭蘅陪著我。
亦或說,我在陪著他。
無論前路如何艱難,我們都未曾后退一步。
有次,我得了風寒,無錢醫治。
蕭蘅便背著我,尋遍了無數醫館。
瓢潑的大雨砸在了他的臉上,他走一步,摔一跤。
滿身的泥濘。
看著他艱難的模樣,我紅了眼眶。
抓著他的肩膀又哭又打,讓他丟了我吧。
「我這條命,本來就是要死在迎春樓的,你又何必要強求呢?」
「胡說什麼!」他握住了我的手,汗水順著發絲落了下來:「既然把你帶了出來,我就要護你一生周全。」
「拂心,別怕,有我在。」
「我一定能救你。」
他咬了咬牙,索性心一橫,直接跪在了門外的臺階上。
一向高傲的他,為了保全我的性命,在萬藥鋪外求了又求,
磕的頭「砰砰」作響。
店主大發慈悲,終于給了他半幅草藥。
頭痛欲裂,昏昏沉沉間,我只覺得一抹滾燙落了下來,灼燒著我的手背。
迷迷糊糊睜眼,我看到,那是他的淚。
好在后來老天還是眷顧我的。
陰差陽錯間,我學了一門手藝。
能夠靠賣些繡品勉強度日。
熬的夜久了,有時我只覺得眼睛酸疼。
下意識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眶。
這個動作被蕭蘅盡收眼底。
他輕撫我的眉心,語氣中帶著心疼「辛苦了,」
「日后,我一定會報答于你。」
我冷哼,故意掃他的興。
說是天下男子都是負心漢,最記不得女子的恩情。
「等你飛黃騰達的那天,恐怕早就把我拋諸腦后了。」
一股溫熱落在我的額頭。
蕭蘅垂著睫毛,露出來一副人畜無害的表情:「這麼說——」
「你承認你是我的糟糠妻了?」
真是!
混蛋!
居然敢占老娘便宜!
我氣不打一處來,惡狠狠的掐了下他的手臂:「都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
就在我轉身欲走之時,被他反手攔腰勾了回來。
「拂心,」他像只小狗一樣,依偎在我的脖頸處,聲音溫柔而又堅定「別著急。」
「很快就能熬出頭了。」
「你放心。」
我抬眸,與他對視。
燭火下,男人的目光凝為一點。
像安撫,
亦像是下了某種決心。
06
事實也確實如他所說。
這日子,確實要熬出頭了。
在他的精心布局之下,很快找到了自己被栽贓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