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之中,他慢慢的低下了身,以五指撫向了自己腰間的玉佩:「所以,你這些年陪伴在朕的身邊,只為了這些,」
「對嗎?」
大殿很靜,幾乎能聽到他說的每一個字里夾雜的喘息音。
耳邊釵環隱隱作響,與我心口混亂的節奏攪在了一起。
「救皇上實屬無心之舉。」
「若問其中目的,民女也不好作答,」我答的堅定:「但民女市井出身,受盡了冷眼挨餓的日子,所以,此生只有一個心愿。」
「便是求得衣食無憂,享盡榮華富貴。」
迎春樓里賣弄風騷的日子,我早已受夠。
如今好不容易有翻身的機會,我自然要牢牢抓住。
他握著玉佩的手已隱隱泛起一層青筋。
我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寒意。
環顧四周,那些朝中大臣眉眼中也皆是鄙夷之色。
他們不懂我這些年受的苦楚,更不懂底層人生活的艱辛。
他們只覺得商女就是商女,眼里只有名利。
就連救人也藏著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們自己活在聲馬犬色中,卻又不允許別人如此。
「好好好,」蕭蘅幾乎是咬著牙回應:「是朕看走了眼。」
「你想要榮華富貴是嗎?」
「好,」
他垂下了眼眸。
「朕給你。」
「來人!」
男人轉過了身,聲音冷的讓人不寒而栗:「賜樂籍女子拂心賞金萬兩,居安樂宮——」
「無朕令,永世不得出宮。」
03
不愧是蕭蘅,
果然專斷獨權。
可是,你能如此,你那些自命清高、又常常把孔孟之道掛在嘴邊的臣子們也能如此嗎?
換句話說,
他們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君王與一個樂籍女子糾纏不清嗎?
果不其然,話音剛落,便有人站了出來。
「皇上——」說話的是一位老人,他抖了抖花白的胡須,話里帶著義正言辭:「此事不妥。」
「外室女子住于后宮之中,無名無分,免不了要遭人口舌。」
「這實在是不合禮法。」
這一句落下,一眾大臣都同時跪了下來。
「薛太傅所言極是,請陛下三思。」
薛太傅……
我瞬間反應過來。
哦~
是那丫頭的父親啊。
我還當真以為是為了什麼禮法,原來不過是為自己的女兒鋪路罷了。
蕭蘅對我的心思,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明眼人都能看出,只要我在這一天,皇上的心思就在我身上一天。
所以,他必須要將我趕得遠遠的,
自己的女兒方才能順利登上皇后之位。
什麼人間百態,不過是各懷鬼胎。
蕭蘅不在宮里的這些年,朝政大權皆由他一人獨攬。
他的話,自是無人反對。
看著「嘩啦啦」跪倒一片的群臣,蕭蘅的面色冷到了極點。
「如果朕執意如此呢?」
「那老臣只得——」薛太傅往前進了一步:「以死相諫。」
這四個字不輕不重,可落在眾人耳里,卻是赤裸裸的威脅。
氣氛僵滯。
兩人對視了許久許久。
最終,蕭蘅只得妥協。
他先是將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而后又一一掃過那些跪下的群臣。
那眼神,仿佛要把這些人全部刻在骨子里。
「宮中住不得,那便在京中賜所宅子吧。」
他轉過了身,一步也沒有回頭。
出宮之時,有人叫住了我。
是那位教我規矩的嬤嬤。
我看得出,她是這宮里唯一一個真心為我好的人。
老人家彎了彎腰,喚我:「拂心姑娘。」
她不懂,我為何不留在宮里?
為何不留在皇上的身邊?
「皇上他——是喜歡你的,」她看向我,眼神帶著不解:「縱然你不說那些話,皇上也會賜你榮華富貴。」
「你又何必,將事情做的這樣的絕呢?」
我頓住,朝著她莞爾一笑:「因為,我想讓皇上死心。」
「他離我越近,我就越不得安生。」
「如今這樣,大路兩寬,各不相關,便最好。」
顯然是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答案,她先是一愣,而后又問道:「那…那您對皇上就沒有半分的私心嗎?」
「沒有。」
我答的堅定。
抬眸,
目光凝為一點「在這世上,最怕的就是私心。」
04
我騙了他。
說句實話,我對蕭蘅多少還是藏了些私心的。
初遇他那年,不過十六歲的年紀。
彼時,我還是迎風樓的猖女。
下九流的人最是卑賤,只一個不順眼,便被客人打得滿身的傷。
原因我也忘了,我只記得火辣辣的鞭子抽在了身上,幾乎要斷了氣。
老鴇我晦氣,把我丟在了路邊。
任憑我自生自滅。
雪落無聲,意識朦朧間,我聽到了一句呻吟。
是一個男人。
他滿身的鮮血,就躺在我不遠處。
我心下只道一句有緣。
沒想到就這麼一條道上,竟躺了兩個將死之人。
許是同病相憐下心生憐憫,又許是見他相貌白凈不忍如此,我咬了咬牙,把他攙扶了起來,帶到了后院。
又替他請來了大夫,小心翼翼地換藥、醫治。
竟比對起自己還要細心。
樓里的姐妹都說我癡傻,說這世間男人最為薄情寡義,我又不知道他底細,何必如此。
思緒半天,我也只是搖搖頭。
「在這個世上,底層人能活著就已是不易,都是苦命之人,能幫則幫吧。
」
連我自己也沒有想到,一向見慣了人情冷暖的我,竟說出了這樣的話。
到了第三天,男人才告訴了我他的姓名。
他說他叫蕭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