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女子只要是做符合男子利益的事,便會被他們冠上各種美名。
賢良淑德、溫婉大氣、隱忍柔和。
一旦不符合他們的利益,那便是心狠手辣、鐵石心腸、蛇蝎婦人了。
晏挺之壓低了眉看我,似是關心。
「姝妤,你有沒有想過,與我和離,滿京城的人會怎麼說你?」
我笑了笑。
「左不過說是你晏挺之的下堂妻罷了。」
「我又不需要在晏家討一杯殘羹冷炙,要什麼徒有其表的賢名?」
我拿著和離書走出晏家的那天。
轟動了整個京城。
有人笑我傻。
晏家如今風光無兩,我就這麼長此以往地熬下去,即便真不能生,也不要緊,攏幾個小妾生的孩子到自己手里養,總會熬出頭的。
有人嘆我癡。
這世上哪有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像我父母那般琴瑟和鳴的夫妻,只羨鴛鴦不羨仙罷了。
但我離開晏家浩浩蕩蕩的隊伍還是再度震驚了他們一番。
京營節度使宗格非為我兄長,他親自來晏家迎我回宗府。
十個嬤嬤、二十個丫鬟、四十個小廝、隊伍綿延十里不絕,盛況一如當年。
也有人后知后覺擊節贊嘆。
宗家大小姐和離。
可不是剛好給重振宗家帶回了救命錢?
3
兄長憤怒于晏家一朝得志,兩面三刀,更是愧疚于他護不住我,自責不已。
我整理著這些年收藏的文玩字畫,語氣平淡。
「哥哥,你與父親母親給我的已經夠多了。」
「這人世間的路,終究不能由你們代我走,要我自己走下去。」
「若我遇上了風浪,不能珍重自身,重振宗家門楣,倒是白白枉費了你們對我的一番心血,這輩子便無生趣了。
」
兄長像是重新認識了我一般,心疼又欣慰地點了點頭。
我給母親請了太醫來看,日夜在她床前侍奉。
待母親精神好些時,我已將宗府的下人們放出去一批,削減家中各項開支。
又把園子里的地分包給各院管事的嬤嬤們,讓她們自產自銷,將盈余的一半上交給府里即可。如此一來,等于變相地給她們漲了月銀,免了她們見宗家敗落,人浮于事,生出可丁可卯的做事態度。
宗府所用花草蔬果,亦無須在外采買,節省了一大筆銀兩。
母親的病痊愈后,我已與父親通信數日。
告訴了他我即將帶著家仆去瓜州的消息。
【家中有姝妤在,唯愿父親心安。】
每封信的結尾,我都會執筆添上這麼一句話。
朝中局勢變化莫測,官家天意難以揣度。
父親被流放,可兄長仍任京營節度使,手握軍權,宗家仍有一息尚存。
正待我和各院掌事嬤嬤們核對賬目時,宗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懷孕三月半的官家小姐尹清月。
「她怎麼還有臉來我們宗府?什麼不知羞恥的下流東西,就該叉出去!」
雨玲憤憤不平地說道。
我看了眼雨玲:「是我平日里縱得你越發沒規矩了。」
她適才住口,嘟囔了句:「我就是替小姐鳴不平嘛。」
雨玲年紀尚小,看不懂男女之間的那些彎彎繞繞。
以為男子變心,必是另一女子勾引的結果,其實不然。
破壞我與晏挺之這樁婚的罪魁禍首,從來都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
他一時升了洛陽府尹,便得意忘形了。
即便沒有尹清月,也會有江清月、風清月、柳清月。
我請了尹清月進宗府客廳,喚下人給她上茶。
她這些時日確實也不好過。
自從我與晏挺之和離之后,京中有關她與晏挺之孝期茍合的傳聞便再也掩不住了。
眼見她月份越來越大,可晏挺之就是不肯迎她入門,連做妾都沒有指望。
畢竟宗家如今落敗,晏挺之惹出風月,逼走發妻的名聲實在不好聽。
尹清月父親是太晟府大司樂,已經因此事丟盡了顏面,閉門不出了。
「晏夫人,不知今日登門有何貴干?」
聽我喚她晏夫人。
尹清月臉上頓時掛不住了。
「姝妤姐姐,你真是折煞清月了。」
她在我身前低頭福禮,一支斜插的翠玉步搖映得她冰肌玉骨,眉眼如畫。
真真是我見猶憐。
「姝妤姐姐,你在挺之心中永遠是第一位的,是他唯一的妻。我原也是個外人,日后,只求能侍奉你與挺之左右,絕不會癡心妄想。」
「就請姐姐大人有大量,回到晏府吧。」
我沉靜地看向尹清月,這才明白她段位有多高,自不是我能比的。
她身上有孕,我更怕磕碰了她,壞了我宗家百年清譽。
我只好虛與委蛇,讓雨玲扶她坐下。
「我已與晏挺之和離,于他已是過去式。」
「尹小姐鳳棲梧桐,若來日誕下麟兒,前途必不可限量。」
演完這出戲,她也可回去跟晏挺之交差了。
送走了尹清月,我讓雨玲拿來我藏的龍腦香,打開門窗,熏一熏這客廳里的污濁氣息。
花自飄零水自流。
有些心里的刺。
終是橫亙在我與晏挺之之間,無可消弭。
我備好行裝啟程去瓜州那日,晏挺之站在宗府門口等我。
他相貌堂堂,儒雅風流,如今又位高權重,比以往多了幾分貴胄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