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和那個瘸子的苦日子已經過去了。

拖我入泥潭只是順手的事，太著急反而引火上身。

于是，她跪倒，恭敬道：「是兒臣太過魯莽，兒臣有罪。」

9

「公主，女子走路應弱柳扶風，小步向前，不應邁這麼大的步伐，您又錯了。」

管事嬤嬤在一旁盯著我，一副我無可救藥的表情。

我摸著腫起來的腳后跟，跟她訴苦：「好嬤嬤，您就饒了我吧，我的腳真的好疼。」

她動了動眼，面無表情：「公主，尊卑有別，您不必對奴婢如此客氣。」

今早寅時，我正在武場練槍法。

她把我從武場提溜到女誡堂。

嚴格訓練我穿衣、吃飯、坐姿、站姿、走路。

穿衣不可隨意搭配，要按照順序里三層外三層；

吃飯不許露齒，更不許出聲；

坐椅子不許超過椅子三分之二；

站起來不許兩腿開叉；

走路不許邁大步，要小碎步。

我問她為什麼，她用一副我居然問出這種傻問題的嫌棄口吻回答我：「這樣才會有男子喜歡，以后嫁人才不會被夫家嫌棄。」

我覺得她才傻。

沒有被拆穿女子身份前，我走的是康莊大道不折腰，學的是諸子百家爭天下，聽的是塞外號角敵人叫，吃的是大口肉，喝的是大口酒。

沒有人因為我穿錯衣服順序嘲笑我，也沒有人因為我吃飯問題說我，更沒有人因為我走路穩健而嫌我。

所有人都告訴我，我將來必定是個名垂青史的大人物。

如今，我只是恢復了女兒身。

那些本屬于我的榮光就會離我遠去了嗎？

區區二兩肉，真有這麼重要？

就因為我是女的，所以一下子就不配了？

這是什麼道理，這世道就是這麼規訓女子的？

思此，我壓下心中的怨念，無處發泄。

換在以前，這些人在我手底下活不過一句話的時間。

可我若用學來的功夫對付女人，又算得上什麼本事。

左不過也只是一個欺負弱小的敗類而已。

罷了罷了。

待我日后掀了這宮殿，看誰還敢讓我學這無用的規矩。

思此。

我認命地往回走，在她面前又演示了一遍。

10

我雖被革了職，兵權盡歸皇帝，但真正的主宰人還是我。

陳正聲不過是嫡長子繼承制下的受益者。

他沒有與眾將士出生入死、風餐露宿，更沒有與他們一起啃樹皮、挖野菜。

區區一個虎符，又怎麼比得上我與將士們十七年同甘共苦的歲月？

這些年，若不是我在塞外穩住軍心，這江山他根本坐不穩。

副將昨夜托人告訴我，只要我愿意，塞外五十萬大軍唯我馬首是瞻。

我回他，區區五十萬大軍，吞掉大啟還有些勉強。

若想穩操勝券，我還需要一些助力。

這才是我現在蟄伏的原因。

我在等。

等一個盟友。

等一個契機。

等這一世，所有該出現的人出現。

11

忽然。

一個嬌氣的聲音在堂外響起。

「我當妹妹這些年都學了什麼？怎的連個走路都學不會？」

我朝外望去。

陳夕玥站在廊下，后面跟著一群貴女，笑得開心。

我抿著唇不說話。

陳夕玥跨過門檻，走到屋內。

她看了我一眼，眼里閃過一絲驚艷。

我想起現在身上穿的是女裝。

她眼珠子轉了轉，隨即嘴角勾起一抹嘲諷：「妹妹生得如此好，不知以往在軍中可與其他男子發生過越界之事？怕是，早已非清白之身了吧。

」

說完，與幾位貴女一起捂嘴偷笑。

我皺皺眉，對她愈發失望。

陳夕玥好像重生了，又好像沒有重生。

老天爺給了她新的生命，她卻沒有長出新的腦子。

無論前世今生，眼里依然只有雌競和男人的后院。

這人。

沒救了。

不想跟她做口舌之爭。

于是我繞過她，繼續練走姿。

她見我不理，又躥到我跟前。

「陳夕恒！你膽敢無視我？」

我被她拽住袖子。

只好無奈看她。

「你希望我說啥？」

她的臉漲得通紅。

話語如鯁在喉。

今日她本想看我出丑，奚落我一番，再看看我吃癟的表情出一出上輩子的惡氣。

沒想到，我這麼沒脾氣。

她急了。

「你連琴棋書畫都不會，十七歲了還在女誡堂里學走路，不覺得丟人嗎？」

我「哦」了一聲，掀了掀眼皮：「是啊，太他媽丟人了。這麼大的事不鬧個盡人皆知可怎麼行？要不你去城門口拿個大喇叭喊一喊好不好？還是我們去上炷香，告訴我們的列祖列宗？

「實在不行，把我殺了出出氣？」

陳夕玥被我的話噎住。

后面的貴女忍不住笑出聲。

她更氣了：「滿口粗鄙之語，難登大雅之堂！」

于是嚷嚷著抬手就要打我。

我一動不動，語氣冷冷：「正巧我剛剛練走路，磨得腳后跟起了好大一個泡，心里有火無處撒。你要是真的想找揍，盡管動我試試。

「但我勸你三思。我皮糙肉厚的，你打我就跟撓癢癢似的。但我要是一巴掌下去，你估計沒三個月都下不了床。」

陳夕玥氣得胸口不斷劇烈起伏：「你……」

12

此時，一個低沉又極具磁性的嗓音在門外響起。

「二公主真是幽默風趣。」

我抬眼望去。

沈司璟站在門外，笑得散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