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柳苔想象中不一樣,賀淵雖然傷心,情緒卻并不激烈。
「娘解脫了。
「爹走后,她強撐了許多年。夫妻啊,感情太好也不行,一個人走了,另一個人就活不長。
「娘子,我們行軍打仗的,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習慣了。一人有一人的命,無論我怎麼樣,你都要好好活。」
柳苔知他豁達,可她也有話要說。
「若我們幸運些,能共白首固然好,若你為國捐軀,我便代替你去看大好河山。若你喜歡上別的姑娘,那也只是我們的緣分盡了,大可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賀淵,我不是沒了你就活不下去的那種姑娘。我需要你,因為我喜歡你,和吃飽穿暖無關,我未將終身托付給你,因為我已將終身幸福托付給了自己。」
賀淵第一次聽這樣的論調,很是新奇,可這話是柳苔說出來的,那便很合理。
他的娘子,從一開始,就不按常理出牌。
他牽起柳苔的手,慢慢往回走。
往后余生,從春到秋,他想和她一起這般牽著手,慢慢到白頭。
32
夜間,二人躺在床上,絮絮說著話。
柳苔好奇賀淵如何死里逃生。
賀淵的眼神飄遠。
大營是在夜間被偷襲的。
有奸細里應外合,將敵軍放了進來。
狗蛋兒似有所感,一直嗷嗚嗷嗚地叫。
賀淵起初還以為它是餓了,可它明明才吃了三盆肉。
不好!
賀淵算反應快的,他不動聲色地握住槍, 從軍帳側邊開的窗戶翻了出去。
一半的人都死在了睡夢中。
賀淵敲響戰鼓, 喚醒整座大營。
而后便是一番苦戰, 他渾身浴血, 殺紅了眼,已然有些神志不清。
一人持刀捅到他心臟的位置,他跪倒在地,倒在血泊之中。
他是在一陣濕熱的舔舐中醒過來的。
睜開眼時,看到的是狗蛋兒長長的嘴。
是狗蛋兒將他從死人坑中刨了出來, 咬著他的衣領, 拖到了隱蔽處。
他沒死, 卻也身負重傷。
狗蛋兒不敢叫喚,只一下一下舔著他。
賀淵拍拍它的頭,正想夸它是好孩子,卻聽到一陣腳步聲。
狗蛋兒的毛都要豎起來了,賀淵看到它的架勢, 就知道來的不是自己人。
他有些泄氣, 難道真是死在外頭的命?
「我聞到血腥氣,有傷員在這兒?」
「若是我們的人,定然已經呼救!」
韃子言語間, 已經認定受傷的人是齊軍,他們拔出刀來, 試探著往賀淵藏身的方向走。
狗蛋兒沖出去前, 回頭看了賀淵一眼。
都說狼是養不熟的,怎麼狗蛋兒這麼通人性?
賀淵紅了眼眶, 他聽到狗蛋兒的叫聲,嗷嗚嗷嗚,由強變弱。
「原來是狼!」
「有狼,應當沒有活人。」
韃子走遠后,賀淵爬出來,狗蛋兒躺在血泊之中,已經硬了。
柳苔擦著眼淚, 她翻出那封有狗蛋兒畫像的信, 要賀淵親自刻在碑上。
賀淵哪兒干過這個?
沒輕沒重的,一榔頭下去,石碑就裂開了。
春曉倒吸一口冷氣:「姑爺, 您這……要不算了吧……」
賀淵倒有些不服輸, 他抓緊榔頭,還要再來。
柳苔見狀,將他趕了出去。
賀淵百無聊賴地在街上閑逛,看到一只小奶狗, 胖乎乎的, 正在學走路。
它伸出前爪, 后爪沒跟上,路沒走成,劈了個叉。
賀淵覺得好笑, 問它叫什麼名兒。
狗主人笑道:「剛睜眼的狗崽兒,能有什麼名兒?」
賀淵試探著叫了一聲狗蛋兒。
小奶狗愣了一下,蹣跚著四肢,挪到賀淵身前躺下, 四腳朝天。
碰瓷啊這是!
賀淵拎著它的脖子,給了狗主人一兩銀:「狗蛋兒,我帶你回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