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柳苔回到家,就去和穗寧商量籌軍費的事。
這事兒,聽起來就難。
如何籌?同誰籌?有沒有資格籌?
穗寧將心中顧慮說出來,柳苔這才發現,她的想法有點異想天開。
歷朝歷代,有能力籌軍費的,無不是股肱之臣,大權在握。
她一介女流,又無官身,唯一能做的就是變賣賀家的家產。
可就算把賀家全都賣了,也不夠。
柳苔將自己鎖在房中,兩天兩夜未出房門。
春曉敲不開,穗寧也敲不開。
二人急得團團轉,卻又無可奈何。
直到第三天清晨,朝霞刺破天際的時候,柳苔打開了房門。
她目光清明,眼神堅定。
「賀家人代代埋骨塞北,早就和塞北的土地融為一體了,那地方,他們守著,我便不放!
「我是女子,卻不是小女子,『小』是世道強加給我們的,不是我們要的。我不服,也不愿低頭。為什麼我就做不成?憑什麼我就做不成?難,才更要做!」
穗寧聽著她的話,想起賀清。
賀清年少時頗有幾分紈绔子弟的做派,交友不慎,好友中有個下流坯子。
下流坯子有眼不識泰山,當街調戲陪父親賣豬肉的穗寧,一行人被穗寧舉刀追了三條街。
這一追,賀清竟就對她鐘了情,死皮賴臉上門求娶。
穗寧原本是不愿意嫁的,無關情愛,只看門楣,她自覺高攀。
濃情蜜意時還好,等賀清的熱乎勁兒過去了,她那時又該如何自處?
賀清看出她的顧慮,耍貧嘴:「娘子擔心我變心?多慮了不是。指不定在變心前我就戰死沙場了呢,到時候你繼承我的家財,搖身一變,當那富到流油的俏寡婦。
」
一語成讖。
穗寧邊笑邊流淚,她消沉太久,忘了自己也曾是敢提刀同惡人要個公道的姑娘。
「苔兒,你想做什麼便放手去做吧。」
「嫂嫂,便是一貧如洗也無妨?」
「無妨,嫂嫂殺豬養你。」
春曉也舉起手:「我、我可以養豬!」
其實春曉最怕豬了。
28
得了穗寧的支持,柳苔便開始處理賀家的產業,她也不至于那麼傻,多少給賀家留了個首飾鋪子。
林林總總算下來,家產變賣了將近十萬兩白銀。
可是塞北十萬大軍,平時一人一日便要花費半貫銅錢,打起仗來開支還要翻倍。
徐老將軍麾下三萬人,對上韃子的五萬騎兵,能守下城來實屬用兵如神。
可城中糧草將盡,朝廷的五萬援軍不敢輕易拔營前去支援。
柳苔要補的,便是八萬人一個月的缺。
用最儉省的法子算下來,至少也要三十萬兩白銀。
只靠賀家是不夠的,柳苔一開始就清楚。
故而,她變賣家產籌措軍費的事,做得大張旗鼓,她要此事上達天聽。
果然,宮里傳來旨意,皇后娘娘宣她一見。
柳苔戴上賀老夫人送她的和田玉頭面,義無反顧地踏進了那代表著至高無上權力的禁宮。
春曉和穗寧守在宮門處,頗有些緊張。
柳苔直到宮門快關時才出來,春曉那時已經急得快哭了,她湊上去抓著柳苔的手:「姑娘,怎麼樣呀?」
「春曉,往后幾日,咱們便要忙起來了。」
「啊?」
柳苔掏出一塊金令,笑得見牙不見眼。
「奉旨打秋風。」
可惜,吃得最多的,卻是閉門羹。
籌錢不是搶錢,便是有金令在手,也不代表能逼迫誰。
柳苔再一次被擋在門外,賀家的十萬兩銀已經夠五萬援軍拔營,但是也只夠燒十天。
十天內,她必須籌到剩下的銀子,否則朝廷只能減少對江南水患的支援,將銀子投去塞北。
水患后常伴隨瘟疫發生……
柳苔心中沉沉壓了一塊石頭。
雖然她知道,無論怎麼樣努力,總有一部分人會被犧牲,舍小為大是無奈之舉……可,能救一個是一個啊!
柳苔打起精神,又往下一家趕。
她只沒想到,第一個對她打開大門的,竟是陳侍郎。
接待她的,是陳四姑娘。
陳四姑娘依舊沒什麼好聲氣,遞給她一個楠木盒子:「我的嫁妝,就這麼多了!」
柳苔也不客氣,當面數了數,兩千兩銀票。
放在軍費里,顯然不值一提,但放在陳四姑娘身上,卻是她一輩子的積蓄。
「春曉,記賬!陳婉因,兩千兩白銀。」
陳四姑娘皺眉:「為何要記賬?我又不要你還。」
柳苔笑道:「姑娘善舉,自然要給姑娘刻在碑上。」
「我不求這浮名。」
「憑什麼?既然做了事,就要這浮名。青史不寫的,我寫。我要閨中女兒的名字和功績一起,刻在碑上,流芳百世!」
「哼,你就是個沽名釣譽的。」
「對,該給我的,一分不能少。」
陳四擺擺手:「隨你吧。對了,你別以為我給你錢,便是要同你親近,我們可不是一路人。」
柳苔想,陳四這性格脾氣,確實和她處不來。
她突然想起賀老夫人對她的要求。
要討厭她的人,也敬她。
原來是這個意思。
陳四討厭她,卻第一個站出來支持她做的事。
她與陳四不過是沒有當好友的緣分。
29
陳四的口子一開,柳苔的打秋風之旅便順利起來。
不少閨閣女兒主動約她上門。
她們有些不好意思問刻碑的事,有些又打聽得頗為詳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