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
「我怎麼了?我的腦袋圓著呢,跟你可想不到一處去。」
春曉只覺得秦姑娘今日簡直艷光四射。
秦芷嫣的姑母是太后,貴妃見著也得磕頭。
柳苔笑得兩眼彎彎,秦芷嫣又變結巴了:「你、你別以為我這是為了你,我、我是為了賀淵,他在邊關保家衛國,她們卻羞辱他的妻子,是個人都聽不下去!」
這下子,陳四姑娘面子里子都沒了,憤而離席。
成平郡主沒管她,舉起酒杯敬了來客。
柳苔來了一遭,還是沒想明白如何讓人尊敬她,這宴席上的聰明人,說話做事都看著眼前人背后的權勢,即便蠢如陳四,也是仗勢欺人。
回程,秦芷嫣擠上了柳苔的馬車。
「我要回去了。」
柳苔沒勸她,秦芷嫣的父母都在江南,她這樣的姑娘,就應該在父母身邊,被父母疼愛到老的。
秦芷嫣笑道:
「我來之前,總覺得女子的好,皆在容貌,配得上賀淵的人,也應當是個絕世美人。
「你嘛,確實不漂亮。
「可是,你從來不在乎自己漂亮不漂亮,這樣的你,比誰都漂亮。
「哎呀,我說得亂,你明白意思就成。」
秦芷嫣紅著臉。
「我、我其實挺喜歡你的。」
春曉笑出聲,柳苔瞪她一眼,笑著和秦芷嫣說:「我知道。」
23
秦芷嫣離京時已經入夏。
算算日子,賀淵已經許久沒送信回來。
誰也不去提這茬,仿佛不提,不好的事便不會發生。
可陰云還是籠罩在賀府所有人的心上。
直到一聲尖銳的嘶鳴聲響徹京城的清晨,八百里加急的輕騎疾馳而過,直沖到禁宮。
金鑾殿前,年輕的小兵從馬背上滾落,連滾帶爬往殿中去。
已然分不清他流下的是血還是淚。
「陛下!」
他的聲音高昂,隨之而來的是一聲哽咽——
「城!破了……」
寥寥幾個字,卻是尸山血海。
亡魂鳴過血泊,游子再也不能歸鄉。
塞北最遠的那座城被韃子攻破,賀淵下落不明。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塞北有三關,老將徐誠守住了第二座,戰局僵持下來。
這些事對京城的百姓來說,有些遙遠。
他們不在朝堂,也不在邊關。
那疾馳的馬蹄聲,就像不常聽見的鳥鳴,哪怕有些驚奇,過了也便過了。
小販照常支起攤,天光乍破時,饅頭上的熱氣吹散初夏清晨的最后一絲涼意。
世上的事本就這樣,兩只眼睛只能看到眼下的光景,活人不管死人,死人管不了活人,同年同月同日的某一刻,大路朝天,各行其道。
賀老夫人又病倒了。
其實,在賀將軍戰死的那天,她就已經在熬命。
她送走了太多人。
柳苔衣不解帶地守在她身邊,一夜一夜地不合眼。
一碗藥喂進去,又被她吐出來。
柳苔眉頭都沒皺一下,替她擦身換衣,又吩咐人繼續熬藥。
賀老夫人清醒時會溫聲讓她回去休息,可柳苔最會陽奉陰違,嘴上答應,卻還是在床邊鋪了地鋪。
而大多數時候,賀老夫人是不清醒的。
她似被夢魘著了,時不時喚兩聲娘,哭著喊疼。但更多的時候,她都在小聲念著一個名字,阿瑛。
那是賀淵父親的名字。
24
賀老夫人年輕時面上生過一段時間的瘡。
因著這瘡,豆蔻年華的姑娘,去哪兒都不敢露臉。
她總是戴著面紗,怯怯地,沉默地,綴在母親身邊。
賀老夫人姓寇,閨名文慧。
文慧那年十六歲,正是議親的年紀。
只可惜一看到她的臉,媒婆便要推阻一番。一來二去,文慧也就沒了心思。
她把時間花在看書上,從古至今,什麼都看。偶爾也偷偷看點閑書,可看著書上寫得至死不渝的愛情,她冷笑一聲,不信。
人有生、老、病、死。
除去青春年華燦若朝霞,其他時候大多如七分敗的花,不好看,暗暗散發著衰敗的臭味。
色衰而愛弛。
如花美眷尚且敵不過似水流年,何況她臉上生瘡,看起來有點惡心?
幸好寇家雖然算不上大富大貴,但她爹娘開明,便是養她一輩子也無妨。
可文慧依然會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憂愁。
她愁的時候,會去寺中小住。
也是那時候,遇到了同樣來禮佛的賀瑛。
他是陪家中姐妹來的。
家中姐妹又是為了給他祈福來的。
少年將軍,滿身肅殺之氣,溫潤如玉的臉上有一道長長的疤。
他似乎不愛笑,文慧偶遇他幾次,他都冷著一張臉,手上拎著的不是糖葫蘆就是水晶糕,一看就是在替家中姐妹跑腿。
文慧還發現,他每日清晨都要練槍,落英繽紛,她撐開窗戶看得入神。
她好奇心越強,觀察得就越細致。
觀察得越細致,就越好奇他為什麼總是不開心。
少女的一顆心,便這麼悄無聲息地落到了土壤里,獨自發芽。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她平生頭一次恨起自己,若自己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就好了,那便有勇氣站在他面前,對他說喜歡。
偏偏,天不遂人愿。
文慧也就順理成章地接受了自己的膽怯。
她自顧自謝幕,再次偶遇時,賀瑛卻叫住了她。
沉默寡言的男人遞給她一串糖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