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柳苔只慶幸周氏不至于拿她的死活去打擾柳宜。
罵過一陣,柳容氣消了,又開始盤問柳苔和賀淵的事。
「若你命硬些,能活下來,倒不失為一樁好姻緣。」
賀淵貌若潘安、人品貴重,曾是京中女子婚配的第一人選。
若非他克妻的名聲太響,原也輪不到柳苔撿漏。
柳苔想,她身體康健,最大的難關就是她親爹要將她沉塘。這一關都過了,命應該算硬吧?
12
背上血痂脫落的時候,距離大婚只有月余。
賀家遣人送來了婚服和鳳冠,此舉明晃晃在打柳承山的臉,擺明了不信他會給女兒準備什麼好東西。
氣得柳承山在周氏院子里發脾氣。
周氏向來會捅陰刀子,細聲細氣地說她早就不管家了,這兒女的事,還得柳承山這個當爹的多上點兒心。
柳承山老臉掛不住,轉回去掏他老娘私庫里的好東西給柳苔添妝。
嘴上倒是說得好聽,三個女兒不能厚此薄彼。
知子莫若母,柳老夫人還能不明白柳承山?
「我早就勸你做人留一線,兒子女兒都是老天爺賜給你的緣分,硬要處成仇人,這才是蠢!」
柳承山低頭:「兒子省得。」
「你省得?哼!你省得,當初能讓三丫頭走投無路去上吊?又不講情面地罰她跪了三年祠堂?更別說最近這事,動不動打打殺殺,你就算養她一輩子又如何?別家也不是沒有自梳女,我柳家就缺她這口飯了?
「要麼,你就讓她心里念著你的好,要麼,你就讓她再活不了。而今,你作踐她,又讓她如野草一般春風吹又生,前路一片寬廣。
」
柳老夫人越說越累,擺擺手:「回去吧,別到我眼前煩我,三丫頭的妝我會給她添。」
柳苔聽說柳承山連連吃癟,高興得在床上打滾。
春曉卻撫著她背上疤痕,愁眉不展:「好好一個姑娘家,留了兩條這麼老長的疤。我瞧老夫人就該也拎起鞭子打,讓他也嘗嘗這皮開肉綻的滋味兒。」
「喲,春曉也開始大逆不道啦?」
「三姑娘,你就取笑我吧!」
「我是心疼呢。」春曉的手上有薄薄一層的繭子,撫上疤痕時,觸感尤為明顯。
春曉也才十四歲,日日擔驚受怕的,比同齡的丫頭都早熟。
柳苔有些愧疚:「我往后一定好好愛惜這條命,你莫再怕了,好不好?」
春曉邊哭邊同她討價還價:「那三姑娘同我拉鉤。」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小孩兒似的,柳苔一邊嫌棄,一邊鄭重其事地拿大拇指同春曉蓋了章。
試婚服的時候,楊姨娘自然是要來幫忙的。
出人意料的是周氏也來了。
「夫人來做什麼?」楊姨娘不想給她好臉色看。
周氏養氣的功夫好,自顧自坐下,端起一杯熱茶。
「女兒試婚服,我這做母親的不該來看看嗎?」
聞言,楊姨娘走出門去看了看天:「不對呀,今兒的太陽沒打西邊起啊!」
楊姨娘有兒子,女兒還當了皇家妃子,周氏奈何不得她。
「你還有什麼難聽話,一并說了吧。」
「懶得同你說。」
13
柳苔換好衣裳出來。
金線繡的鳳凰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鳳冠雅致,多以珍珠點綴。是以雖然通身富貴,柳苔那清秀面龐也壓得住,沒被衣裳首飾淹了去。
「賀家倒是用心。」周氏語氣淡淡的,卻也聽得出酸味。
楊姨娘就不明白她干嘛專程跑一趟給人添堵。
柳苔笑道:「賀家重視我,自然是用心的。」
周氏擠出一個笑容:「攀上高門大戶,說話都有底氣了。」
「母親不了解我,我向來是這樣說話的。」
周氏沒再討沒趣兒,起身離開。
周氏曾想推她進火坑,卻也會做主給她買金創藥。
柳苔想,她或許只是和柳家這對夫妻沒緣分。
一轉頭,就看到春曉那亮晶晶的笑眼:「三姑娘好漂亮呀!」
柳苔莞爾一笑,沒緣分的便罷了,有時候親人也不是非要有血緣的。
「你要是喜歡,等你出嫁那天,我也給你做套一樣的。」
春曉歡喜地點頭,又害羞地捂住臉:「姑娘瞎說什麼吶!」
柳苔從梳妝臺拿出那支碧玉簪:「姨娘看看這簪子戴在哪兒好?出嫁那日也給我戴。」
楊姨娘愣住,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頭:
「這、這好嗎?
「我只是個妾呀。」
她連親生女兒的嫁都沒能送成。
柳苔笑道:「姨娘不愿意嗎?」
「怎麼會!」楊姨娘又掏出帕子擦眼淚,「只是沒有這個規矩,老爺怕也不能同意。」
「又不是他出嫁,他同意不同意有什麼打緊?」
楊姨娘送的那個簪子成色極好,是柳承山最寵她的時候賞的,一個鐲子、一個簪子,成套的,是她壓箱底的寶貝。
鐲子已經給了柳容,簪子給了柳苔,在她即將被沉塘的時候。
「誒,好。」楊姨娘不再推辭,她將那簪子斜著插到發髻后方不顯眼處,「這里便好。」
14
出嫁那天是個黃道吉日,但是京里無人同賀家一起辦喜事。
不是他賀家權勢滔天,實在是害怕準新娘進門前橫生枝節,喜事變喪事。
誰家也不想喜調遇喪曲,怪晦氣的。
賀老夫人對此耿耿于懷,直罵他們才是沒福氣的喪門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