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伺候,其實我連她房間都沒有進去過。
長樂姑娘不喜歡有人離她近。
聽說先前有個喝高的客人,非要來摸摸她的臉,還沒碰上呢,那客人的手指就齊刷刷斬斷了。
宿月樓的老鴇是又愛她,又恨她,又不敢開罪她。
所有人覺得她孤傲,不可親近。
可我只知道,因為她,弟弟才得救的。
我把自己的一生都賣給了她。
她瀟灑,喜歡獨坐屋檐之上,喝著冷酒,看著不知名的遠方,嘴里哼著沒聽過的民謠。
她囂張,什麼身居高位的貴客,見我被欺負,說打就打,一身的好功夫,像是飛走江湖的俠女。
她怕冷,所以走哪兒都是裹著厚厚的狐裘,抱著個湯婆子。
她喜歡叫我珠兒,喝藥怕苦,喝水怕冷,不喜歡起早,每日賴在床上閉著眼道:「不起,不然你就背著我吧。」
因為她,我操持起了母親的醫術。
時而給樓里的姑娘看病,也有了立足之地。
年歲越久,我的容貌也開始悄然發生改變。
被不懂事的客人調戲也是常有的。
但長樂可不同意,喜歡直接將刀刃架在那人脖子上,目光狠戾。
「敢打她主意,不知道她是我的人嗎?」
這句話,莫名聽得讓人耳朵發燙。
閑暇時,長樂最喜歡趴在貴妃椅上,犯懶道:「珠兒,你想過以后做什麼嗎?」
我說不知道。
她笑了笑。
「算了,你還小。」
我又反問她。
女人眼神滯了一下,而后若無其事的仰躺著身子,舉起那只手,目光茫然。
「等我活下來再說吧。」
大宣二十四年,大旱已過,百姓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弟弟的病好后,被長樂差遣京師的舊人撫養。
而我在宿月樓已經待了五年。
九歲生辰那日,長樂難得起了個大早,出了門,還不許任何人跟著。
侍女姐姐笑著猜想:「估計是跟你買生辰禮去了。」
我嘴上不想承認,心里是極其高興的。
可是等啊等,等宿月樓都打烊了。
老鴇帶來了一封信,一個匣子。
她哭得臉都花了。
「長樂死了。」
原來,她今天走的時候,就沒有想到要回來。
誰也不知道她是去做了什麼。
那封信上,只說了句生辰快樂。
那個匣子里,是一個木鐲子。
怪不得最近她奇奇怪怪的,房間里半夜還亮著燈,傳出鋸木的聲音。
老鴇說,她身中數十箭,尸首被狼群叼走了。
我不信。
跑出宿月樓。
洛州從不下雪,可是那晚,下得極大。
我看不到前方的路,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我想去找長樂。
可是茫茫雪地,再也看不到那抹紅影。
風起高落,冷到骨縫都在顫抖。
我開始失去理智一般,每每看到一處有紅痕,就徒手扒雪。
不要命的扒。
她死了。
我再也找不到了。
16.
被拘養心殿后的一個月。
宮內人都知道了,新帝上位的第一天就寵幸了一位美人。
冊封于葉貴妃。
此等殊榮,也是從未聽聞。
我去探望李太妃的時候,身子已經見沉了,連禮都沒有行就被賜了座。
「那位把你當心肝看著,我若是苛責一點,恐怕要被他問罪的。」
面對她的調侃,我只是淡笑。
有身孕之事被我瞞得死死的,能被皇上知道的,也只有李太妃這邊了。
她好奇問:「你對皇上,是何心思?」
我答不上來。
我對他一向是敬之,懼之。
從來都是在別人口中知曉他是什麼樣的人。
可以說是對他沒有如何心思。
李太妃見我不語,嘆氣。
「我是希望,他娶到心愛的姑娘,成個家后,這一生會好過點。」
我不解地輕擰眉頭。
「娘娘,你這句話的意思是......」
她笑了笑。
「不久后你就會知道了。」
17.
秀荷說今日李懷絕出入了純貴人的寢宮。
我從一碗黑乎乎的安胎藥里抬起頭。
差點忘記純貴人這個人了。
我說要去初和宮。
養心殿的宮女直說要去稟告一下李懷絕。
「去吧。」
我如今身處后宮,一言一行哪里能瞞得過他。
初和宮的現狀有些出乎意料。
先皇在世時,純貴人用的好東西都快趕上四妃了。
可是如今,宮門緊閉,院子荒草橫生,宮女太監們也無影無蹤。
純貴人坐在臺階上,一身寢衣,蓬頭垢面的,嘴里不知道在念著什麼。
我蹙眉,沒太明白她為何是這般遭遇。
若是這樣,那四皇子救她的緣故是什麼?
秀荷護著我。
「見到葉貴妃,還不行禮!」
她從來沒有敢想過,會在純貴人面前有揚眉吐氣的一天。
純貴人愣愣看向我,在看清我是誰后,激動地撲過來。
可能是許久未進食,她體力不支地絆倒在地,嘴里大喊:「你個賤人!你憑什麼!憑什麼是你!」
「你不過是被我家馬夫撿回來的賤種!我一個洗腳婢,憑什麼爬我頭上!」
她又哭又罵的,唇烏面白,哪里還有當初嫡女風范。
18.
那年,宿月樓的老鴇放我離開。
我獨自上京城。
偷偷找到了弟弟所住的地方。
是一對富商收養的。
他過得很好,年幼的他已經不太記得死去的爹娘,受過的饑餓。
那就好。
我沒去打擾。
餓暈在街頭時,被一個有錢人家的馬夫救回去。
馬夫和妻子多年一直未所出,問了我的意向后,將我視若己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