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負責每日采購的太監公公已經用了你的全部積蓄買通了,讓我們子時就過去,他會帶我們出去。」
我換下了一身孝衣,正要穿上便服。
哪知,外面有火光頻頻閃過。
秀荷以為是起火了,連忙出去察看。
我披著衣裳趴在窗邊,看到一個個帶刀羽林軍帶著肅冷的殺意闖進來。
將這小小的景春宮圍了一層又一層。
此時烏云罩頂,他們身披黑甲,站列兩排。
身著一襲雪白狐裘的男子緩步走在為首,握著一柄長劍。
這是我第一次直面看清李懷絕。
神清秀骨,容色皎皎。
可是在這張臉上我好像看到了另外一個人的影子。
但是絕對不可能的。
那人分明是......
李懷絕穿過游廊,走進來時把房門也關上了。
我步步后退,冷聲呵斥:「殿下你這是何意?怎敢擅自闖進后宮妃子寢宮!」
男子單手撩起珠簾,懶懶歪頭,隨即輕笑,如春泉破冰。
「葉儀,你莫不是忘了,朕是皇上,這后宮,就是朕的后宮。」
他叫的不是葉答應,是葉儀。
我的名字。
13.
「我若是沒來,今晚,你是不是就不見了?」
誰也不曾想到,百日里才行過大禮的新帝,堂堂一國之君,會在夜時帶兵闖進他父皇妃子的寢宮。
男子平和輕謾。
女子衣衫不整。
共處一室。
簡直罔顧宮規,藐視人倫。
我眉頭一蹙:「殿下,你說的話臣妾聽不懂,還請您先回避,待我穿好衣服再給你回話。」
他不退反進,步步緊逼,將我逼至床榻前。
執劍,抵著我的腹部,陰沉沉道:「想離開?」
「愛妃這是要帶朕的孩子去哪里?」
太子,不,現在該叫皇上了。
話一出,我腿軟坐在床榻上,一點一點往后縮。
面上慌張笑道;「皇上,您說的話我聽不懂。」
燭光淡淡映在他臉上,看出幾分怒氣。
「葉儀!」
「你還是不肯說是吧!」
難道看到這位爺生氣,卻不曾想,竟是因為這件事。
14.
我被李懷絕帶回了養心殿。
不能出去。
也不許除了他以外的人進來。
我撫著肚子發呆。
不懂他此意。
「在想什麼?」
一顆剝好的葡萄送到了嘴邊。
我扭開頭,不肯吃。
男子也不生氣,擦了擦手,溫聲道:「你宮女沒有死,在景春宮待得好好的。」
我面色松緩。
那就好。
距離那夜已經過去了一個禮拜。
聽說那些冊上有名的妃子們已經入了皇陵。
我躲過了這一劫。
可是也不知,后面還有什麼危機等著的。
一個冰涼的東西碰在臉邊。
我猛然回神過來。
是先前丟失的鐲子。
眼前的青年男子眉眼帶細笑,有討好之意。
「葉儀,這個東西你一直戴著的嗎?」
我愣然拿在手心,點頭。
這是個木鐲子,工藝不算巧妙,款式也簡單得不行。
可能是一直戴在我手腕上,所以很光滑。
他將東西戴回我的手上,十分珍重的樣子。
「皇上,可知道宿月樓?」
男子的手若無其事地拂開。
「未曾。」
他答得很干脆。
「那是個什麼地方?對你很重要?」
我低眉摸著木鐲。
地方不重要,是里面的人重要。
15.
我生于洛州,父親在衙門當差,母親行醫,家里還有個弟弟。
日子和和美美。
可我五歲那年,天降大旱,民不聊生。
有錢的囤糧閉府,沒錢的賣女求生。
父親于一場暴亂中死去。
母親開設的醫館被踏了個平。
我和弟弟顛沛流離,一路跟隨流民乞討。
眾生皆苦,我不知道該怨誰。
弟弟染了瘟疫那天,我將他安置在老寺廟,然后徒步跑到了宿月樓。
那是洛州最大的青樓。
是在這亂世中唯一安然無恙之處。
也是唯一沒有染病的地方。
我求他們,賜藥。
宿月樓的老鴇皮笑肉不笑:「我這兒可不是施善的醫館,是賣些皮肉為生的青樓,我也更不是什麼心善地道的人啊。」
我一直磕頭,說愿意將自己賣給宿月樓,做牛做馬都可。
「小姑娘,我這兒,也不是什麼人都要的。」
「你求錯地方了。」
說罷,那扇門重重闔上。
我不敢哭,頭也不敢抬。
突然,有門開的聲音。
頭頂響起清越的女聲。
「你叫什麼名字?」
我恍然抬頭,是宿月樓的一個侍女,漠著臉。
「我家姑娘說身邊缺個人手,留你進來伺候。」
我說自己叫葉珠。
她在前面領路,宿月樓很大,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地方。
七拐八拐后,我見到她口中說的那個姑娘。
穿著一襲紅裙,低眉順眼地彈奏著琵琶。
人美,景美。
就是曲子......好難聽。
侍女早在進來的時候說了,這位姑娘是宿月樓的花魁,名為長樂。
她頭也不抬,繼續擺弄著琵琶:「謝恩的話就不必說,我救你,不是聽這些的,」
我只悄悄看了眼兒。
「姑娘愛美,當心手背上的凍瘡留疤。」
她停下,看向我。
「誰說我愛美了?我故意留著的,懂嗎?」
我連忙低下頭,心里懊惱自己多嘴什麼。
可是沒一會兒,她又支支吾吾問。
「有什麼法子治好?」
長樂姑娘比一般女子要高點,很瘦,膚色是那種病入多年不康健的白。
性子有些怪,言少,喜歡獨樂。
聽樓里的姑娘說,她是頭一個心甘情愿待在這里的。
來了后,只是當個花瓶,站在臺上坐著,那底下都是座無虛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