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塞給他的這一份,卻除了喜果外,還有幾塊碎銀。
「老翁,我們女郎祝您身體康健。」
江雪鶴捏著沉甸甸的布袋。
微微顫抖。
他的心上人。
依然是那個皎潔明朗的月亮。
可他。
已經不堪與她相配了。
3
再見到盧徽音,是在雍城。
秋阿姊要他去辨認被俘虜在城中的是否是那位清河公主。
江雪鶴問:「不是趙蘭若,難道還能是他人?」
秋阿姊道:「她自稱督軍謝懷凌之妻。」
江雪鶴猛地站起身。
謝懷凌之妻,那不是——
他從來沒跑那麼快過。
腳下似乎生了風,他卻還是只恨自己太慢,可真到了門前,他又忽然近鄉情怯起來。
卻聽屋內傳出一道令他魂牽夢繞的女聲。
「小將軍?」
江雪鶴猛地推開門。
四目相對。
時隔六年,他終于再與她重逢。
從盧徽音口中,他得知了這幾年她的遭遇。
原來,她與謝懷凌是陛下賜婚。
謝懷凌哄得她卸下心防,卻又在她與趙蘭若同時被俘時,帶走了趙蘭若,將她一個人留在敵營里。
江雪鶴不敢再想。
若不是他在這里, 盧徽音會遭遇什麼——
「江雪鶴, 再見你, 我很開心。」
她的一句話,便撫平了他所有的不安、憤恨。
他有很多話想說。
可最終,他只能克制地,回答她:
「我亦是。」
4
盧徽音很快適應了雍城的生活。
很多次他倉促路過,便能看見她被一群人圍在中間,泰然自若,筆走龍蛇。
漸漸地, 他們在他面前提起她,不再是「你那位心上人」。
而是「盧女郎」「盧妹子」。
江雪鶴與有榮焉。
他的心上人,怎麼會是誰的附庸呢?
這個想法, 在他們成婚那日, 再次得到了證實。
那已經是又兩年之后了。
這期間,謝懷凌將她擄走,帶回盛京藏起來, 他又隨沈阿兄攻破盛京,再尋到她。
那時她已恢復自由身。
慶功宴那日, 他鼓起勇氣,向她求親。
盧徽音答應了。
他欣喜若狂, 恨不得將婚禮就定在明日,卻被陳孟、李勝他們嚴厲制止,就連麥冬和秋阿姊她們也反對。
他們說,要好好籌備一個盛大的婚禮。
不能讓盧徽音受半分委屈。
有多盛大呢?
江雪鶴懷疑全城的人都來送她出嫁了。
原來天下安定之后,大慈觀的觀主便將一樁善事廣而告之:
前朝最后那個冬日,糧食緊缺, 路有餓殍。是盧院長親自到京中權貴富戶家中去化緣, 籌集了足足七十石米糧, 熬成稀粥以大慈觀的名義分給饑民。
這才避免了餓殍遍野的慘狀, 讓大多數人撐到了王師進城。
受過救濟的百姓們心存感激, 自發走上街頭,送她出嫁。
盧徽音穿著婚服,卻并未拿團扇遮面, 而是打起帷幔, 對街道兩側的百姓點頭還禮。
她的女學生們昂首挺胸跟在婚車后。
為首的是麥冬, 末尾的那個估計只有九歲。
年齡各不相同, 只有臉上驕傲的神情如出一轍。
盧小郎君觀禮之后,擦了擦泛紅的眼眶,惡狠狠地威脅他:
「你若是敢待我堂姊不好,我必然不放過你!」
麥冬抱著胸,義薄云天:「不用你!當我們這些學生沒用嗎?」
江雪鶴苦笑:「麥冬, 我記得兩年前你還說我是你最重要的人。」
麥冬理直氣壯:「但先生不但是我的先生, 還是我的心上人啊!」
盧小郎君面色變了又變。
一改方才惡狠狠的模樣,催促道:
「時辰快到了,你去婚房吧!」
將他推搡著進了門。
盧徽音正靜靜地坐在床榻上等待。
她嫌釵環煩冗, 早早地卸下了,穿著白色寢衣,瀑布般的長發披散在肩上,露出一張素白美麗的臉龐。
江雪鶴忽然緊張起來。
喉嚨輕輕滾動了一下。
「徽音……」
盧徽音望著他, 莞爾一笑。
天邊月,心上人。
他終于,觸碰到了那輪月亮。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