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忍俊不禁,回握過去,與他十指相扣。
「走吧。」
33
陛下登基那日,已經在天元殿設宴,慶祝新朝建立。
可我們今日要參加的,才是真正的慶功宴。
仍然是一間小院,沒有司酒、尚食在旁服侍,大家鬧鬧哄哄地互相傳菜,推杯換盞,將腳踩在凳子上喝酒劃拳,好不熱鬧。
陛下與皇后——今日該叫沈公與秋阿姊,也穿著便服,與諸人勾肩搭背。
麥冬跟我并排坐,她附在我耳邊說近日的煩惱。
原來,她被符節令家的小郎君纏上了。
「我就順手拉了他一把!誰知他那麼煩人,整日嚷嚷著什麼救命之恩當以身為報,天天都纏著我,煩死了!」
我忍著笑道:「那你把他打一頓,叫他不敢再纏著你。」
「那怎麼行!」麥冬瞪大眼睛:「他那麼弱,打壞了怎麼辦?」
「哦——舍不得啊。」
麥冬別過臉:「誰舍不得了!我這是憫弱!」
我笑著夾一塊青菜給她:「其實符節令家的小郎君德才具備,性情也溫和,你若喜歡,不妨多與他相處看看。」
「誰喜歡——你怎麼知道得那麼清楚?你跟他很熟嗎?」
我支著下巴:「我且問你,那小郎君姓甚?」
麥冬道:「他姓盧。」
「這不就對了,在下不才,正是這盧小郎君的堂秭。」
麥冬瞪大眼睛,抱住我的胳膊:
「那我和你堂弟,你更喜歡誰?」
我忍俊不禁:「當然是你。」
酒過三巡,陳孟端著酒杯,臉上帶著一點醉意,走到我身前。
我持杯站起,在他開口之前笑著打趣:
「陳阿兄今日是真的來與我喝酒,不是又要罵我一頓吧?」
舊事重提,陳孟原本微紅的臉更是紅到了耳根。
「盧妹子就知道打趣我!當日都是為兄不對,為兄再自罰三杯,向你道歉!」
三杯酒飲盡,我與他碰杯。
新朝建立,陳孟領的仍然是武職。
我說:「祝阿兄武運方昌!」
陳孟一轉眼珠:「祝盧院長桃李滿天下!再祝我這小兄弟得償所愿!」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江雪鶴靜靜地望著我,暖黃的燈火映照在他如畫的眉眼上,目光相對,他忽然微笑,朝我伸出手。
我與這個人,七歲相識,十一歲相知,十二歲互通心意。
十三歲,他獲罪北上。
十六歲,我被迫嫁與他人。
十九歲重逢。
二十歲,他小心翼翼地牽住我的手:
「徽音,嫁給我好不好?」
宴席喧囂。
可天地間,仿佛只余我們兩人的心跳。
我慢慢開口:
「好。」
從別后,憶相逢。
幾回魂夢與君同。
(正文完)
【番外】
1
江雪鶴在流放的路上生了第一場病。
他少年得意,玉質金相,王孫公子,一朝跌落云端,成為階下囚。
最敬仰的祖父血濺金鑾,父兄橫尸街頭,母親受不了被沒入教坊司的屈辱,攜帶幼妹懸梁自盡。
流放那日,冷清凄涼,昔日摯友無一人敢來相送。
一夜之間,失家,失親,失友。
江雪鶴倒在了去北地的路上。
解差的長鞭打得他皮開肉綻,他一動不動。
就在解差打算報他病故,將他就地掩埋時,一雙有力的臂膀托起了他。
男人說話的聲音很低沉,卻有力:「小郎君,死了,可就什麼都沒有了。」
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短短一句話,卻驚得他如夢初醒,拼命地吞咽著男人喂進口中的米湯,努力地睜開眼睛。
男人說他姓沈。
江雪鶴叫他沈阿兄。
沈阿兄趁四下無人,告訴他,其實有人來找過他。
那是個男仆,自稱受自家女郎所托前來給江郎君送衣物吃食,可話還沒說完,就被倉促趕來的兩個壯仆拖走了。
江雪鶴猛地抓住袖口。
先是笑,笑著笑著,紅了眼眶。
這世間,原來還有一個人掛念他。
至少……還有一個人掛念他。
哪怕是為她,他也得努力活著。
2
到了北地,江雪鶴才知道什麼叫人間煉獄。
流犯們瘦骨嶙峋,可仍然要冒著風雪勞作,吃不飽、穿不暖,稍有懈怠換來的就是獄卒的鞭打。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整整兩年,卻沒有好轉,反而因為吏治腐敗而更加惡劣。
直到與他同屋的一個少年只是因為頂了兩句嘴就被活活打死。
沈阿兄站了出來。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短短八個字,北地流犯揭竿而起。
天下苦趙氏暴政久矣。
他們一路南下,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他們隊伍,更有看破這個王朝已經徹底腐朽的郡守主動打開城門,迎起義軍入內。
攻下第三座城池時,他得到消息。
盧徽音要成婚了。
江雪鶴愣了很久。
心里卻生不出一絲怨懟。
她是他的支柱。
可她也是那麼好的盧徽音。
赤忱、勇敢、聰慧。
本來,就會有許多人愛她。
江雪鶴心里,只剩下一個念頭。
他想看看她穿嫁衣的模樣。
江雪鶴不顧兄嫂勸阻,單槍匹馬潛入盛京。
他扮成一個臉被燒傷的佝僂老者,不顧旁人嫌惡的目光,努力擠到人群最中央。就為,能離她近一些。
江雪鶴得償所愿。
她穿著婚服,綠鬢如云,手持團扇被婢女攙扶著從婚車上走下。
余光,似乎往他這邊掃了一眼。
盧徽音沒有停留,但是很快,一個婢女走出來,停在他身邊。
謝府給圍觀的百姓都備了喜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