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郎君大禮,我承受不起!」
娘冷冷道。
自從知道謝懷凌曾經在叛軍面前將我拋下,娘對他就沒了半分好顏色。
但娘還是把目光投向了我。
我點了點頭。
因為就在這一瞬間,我心頭涌出一個惡毒的想法。
「郎君。」
廊下,只有我與謝懷凌兩人。
我望著他微笑:「公主拆散了我們,郎君還要與她相敬如賓嗎?」
謝懷凌定定地看著我。
他怎麼會看不透我的心思。
看不出我就是要利用他。
正如趙蘭若昔日利用他來踐踏我的真心。
謝懷凌沉默了許久,最終苦笑了一下。
「徽音,我如你所愿。」
「謝郎君,就此別過。」
我提起裙擺,小跑到娘親身邊。
娘親憐愛地牽起我的手,我們并肩邁出謝府的大門。
秋陽灑在我身上,我一步也沒有回頭。
真好,我再不是他的妻了。
23
歸家時,我有些忐忑。
不同于娘親一心只為我籌謀,父親身為盧氏家主,克己復禮,未必能接受我這般離經叛道的女兒。
步入正堂,父親果然滿臉憂色。
我心中惴惴,斂衽行禮。
父親抬頭看我,面色微緩。
「既然回來了,便在家中好生歇息一段時日。不要怕,一切有為父。待風頭過了,為父再為你籌謀,必不會委屈了你。」
我試探道:「父親的意思是……」
「盧家女郎,即便是再嫁,也配高門。」
父親捋了捋胡須,眼中又浮現憂慮:
「只是叛軍勢如破竹,如今竟然拿下了懷城,我屢次勸陛下詔各郡守軍入京勤王,都被高太保反駁……如此下去,盛京危矣!」
我心中一動。
即便是我這個閨閣中的女郎,也知道如今的陛下并不是一位英明的君主。
暴政之下,混亂與腐敗大行其道,百姓流離失所,食不果腹。
一路北上,我見到的是與繁華盛京截然不同的瘡痍景象。
那是久居盛京之人,無法想象的悲苦。
臣民迫切地希望迎來新政。
這大約也是起義軍勢如破竹的原因。
我遣散奴仆,低聲道:
「父親,陛下并非仁慈之君……」
「放肆!」
剛起了個話頭,父親便猛地將茶盞砸在我腳邊。
「你怎可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我范陽盧氏,隨太祖皇帝征戰天下,輔佐歷任天子,嘔心瀝血,至今已有三百年!為父教你的忠君愛國之道,你都忘了嗎!」
我緩緩跪下。
「父親教我忠君愛國,也教我民重君輕!君主暴虐,受苦的還是黎民百姓,我盧氏先祖隨太祖皇帝征討天下,不也是為推翻前朝暴政,還天下清明嗎?」
父親怒極,抬手,將我的臉打偏了過去。
娘親急忙將我護在身后:「郎君!你怎麼能動手!」
父親怔怔看自己手掌一眼,眼中似有悔意,但仍然嚴辭厲色指著我道:
「你看看她,成了什麼樣子!我若是不管教她,她豈不是要反了天去!我盧家如何有這般不忠不孝之人!」
父親說完,高聲朝外喊道:「來人!」
幾個壯仆應聲而入。
「將女郎關入祠堂,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許放她出來!」
我閉了閉眼。
其實我早就知道,無論我說什麼,都難以撬動父親心頭名為忠孝的大山。
更不必說我與江雪鶴的事。
父親只會覺得我瘋了。
我俯身,以額觸地:
「不必了,父親,我并無再醮之心。
「我想去大慈觀修行,請父親準許。」
24
送我去大慈觀的路上,娘親一直在抹淚。
她不明白我為何突然剛烈至此,不肯向父親服軟。
可娘親沒有怪罪我,只是摸著我的臉道:
「不怕,娘會常來看你的,你若缺什麼,就讓人來同娘說,娘馬上給你送來。你父親那邊,娘替你說和,不想嫁人就不嫁,別說盧家,就是娘的嫁妝養幾個你也綽綽有余。」
說著,兩行清淚順著娘的臉頰流下,她終于忍不住一把將我抱在懷里。
「我的兒,娘愿今后茹素念佛,換你平安順意!」
我依偎在娘懷里,只覺得無比安心:
「能做娘的女兒,就是我最大的福氣。」
觀中生活清苦。
可那是對曾經的我而言。
如今我只有一種終于走出樊籠的暢快。
好說歹說,娘只將帶來的八個婢女留下兩個,我不想她們被迫與我一起茹素,便每日趕她們去觀外的食肆用飯。
婢女們走出沉悶的深院,歡快得像一雙鳥兒,嘰嘰喳喳地與我分享外面的事。
謝懷凌終究還是尚了公主。
可大婚前幾日,謝夫人便往他房中塞了兩個通房。
從前謝夫人也有過這樣的舉動。
可人還沒到我面前,就被謝懷凌退了回去。
但這次,謝懷凌收下了。
此舉無疑是打趙蘭若的臉,趙蘭若也不甘示弱,帶著人闖進謝府把那兩個可憐的女子拖了出來,扒光衣服綁在馬后拖行。
謝懷凌并不動怒,將她們送往醫館醫治,同時送謝夫人進了宮。
謝夫人在淑妃宮里哭了半晌,帶著兩個貌美的宮女回了府,隨之而來的還有淑妃的口諭,斥責趙蘭若身為公主,善妒無狀,不堪為天下女子表率。
趙蘭若乃中宮嫡出,哪里受過這種委屈,當即沖進淑妃宮中一頓打砸。
婢女們聽來的傳言到此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