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童受到夸獎,手中短棍劃得更快,臉上也浮現出一絲笑容。
一直走了百十步。
女童終于力竭,坐在石墩上喘氣。
江雪鶴在她面前蹲下,變戲法似的摸出一塊蜜餞塞進她手里。
「小英,我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小英遲疑地點了下頭。
江雪鶴笑瞇瞇地說:「每日給你們家送糧的小郎君有其他事要做,沈公叫我以后來給你們送糧。可我事多,實在難以抽身,能否勞煩你每日到街頭領糧,再順便給相鄰的翁翁也送過去?」
小英瞪大眼睛:「我、我可是瘸子……」
江雪鶴滿不在乎:「那又如何,你走得比我還快。」
小英張了張嘴,良久,她眼里忽然迸發出光彩。
「那行吧。」
她扯了扯衣角:「也沒辦法,你忙不過來,翁翁年邁,只能我來了。」
江雪鶴笑得眉眼彎彎:「那就拜托你啦。」
他目送女童走進巷中門戶,回頭,正對上我的目光。
青年怔了怔,有些懊惱。
「今日得閑,本想來尋你,沒想到又被其他事耽擱了。」
「你若來得早了,我也不得閑,如今正好。」
江雪鶴彎起嘴角:「也是,如今盧女郎在雍城聲名顯赫,我若要見女郎,恐怕得排上兩個時辰。」
我笑著回敬:「我與江郎君是舊識,免一個時辰。」
麥冬嘀咕:「那我再給小將軍開個后門,馬上就能見到。」
相視而笑。
江雪鶴帶著我們去街上唯一一家餛飩攤。
三碗熱騰騰的野菜餛飩,皮薄餡大。
我吃得出了一層薄汗。
江雪鶴遞了一方帕子給我。
我接過,只見帕子上歪歪扭扭地繡了一簇秋海棠。
「麥冬繡的?」
如此粗獷的針法,我實在想不到其他人。
江雪鶴咳了一聲:「我繡的。」
我訝然。
勉強道:「繡得不錯。」
江雪鶴看了我半晌:「就不錯?」
「太違心的話我說不出口。」
他抿唇。
眼里閃過一絲失落。
「那年我生辰,你繡了一方秋海棠的帕子給我,我一直好好保存著。后來……帕子也沒了,我便試著自己繡了一方。」
我愣愣地低頭。
針法粗獷,但仔細端詳秋海棠的圖樣,確實能看出是我的筆法。
他該是將那方錦帕翻來覆去地看了多少遍。
才能連我畫秋海棠時喜歡多勾勒的幾筆的葉脈也記得清清楚楚。
心里某處。
忽然一陣鈍痛。
「雪鶴……」
剛叫出他的名字。
城門突然傳來劇烈的鼓聲,烽火驟亮。
「攻城!朝廷攻城了!」
14
麥冬牽起我就跑。
臨走之前,我忍不住去抓江雪鶴的手。
「你要活著,我再給你繡一方,不,一百方帕子!」
青年用力地回握住我的手,目光雪亮:「好,一言為定!」
麥冬常年跟著軍隊東奔西走,雖然面有憂色,卻并不慌亂。
她帶著我回到小院,用門閂將院門封上,又從水缸后面摸出一把半人高的砍刀,持刀坐在院中。
「女郎,你回屋,把門關好,躲到床底下。」
我不想給她添亂。
但也不想放她一人待在這里。
麥冬催促:「去呀,你在這里我只會分心!」
「那你小心。」
我不再猶豫,轉身走了兩步,忽然聽見麥冬厲喝:
「什麼人!」
回頭,便見兩個黑衣人合力擊落她手中大刀,麥冬彎腰避過其中一人的劍刃,另一柄劍卻又要落到她胸前。
「麥冬!」
我目眥欲裂,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兩步撲到她身上。
提劍的黑衣人面色一變,猛地翻轉手腕,劍刃擦著我臉頰飛過,幾縷青絲簌簌而落。
四目相對,我如墜冰窟:
「謝懷凌?」
「徽音。」
他俯身拉起我,憐惜地撥開我臉頰邊的亂發:「我來晚了。」
我下意識推開他。
謝懷凌臉色一暗,不容抗拒地握住我的雙肩:「徽音,你聽我說,我知道你怨我,可我也有苦衷!蘭若畢竟是公主,我若留她在此,陛下必然怪罪!」
「那我在這里就沒有關系了嗎?」
我冷笑:「況且,你本來心中就只有趙蘭若,與我不過是逢場做戲而已!謝懷凌,我生辰那日,你與趙蘭若在畫舫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不是這樣的,我……」
謝懷凌慌亂地擦去我臉上的淚:「最初我確實是因為蘭若才向陛下求娶你的,可這兩年相知相伴,動心的何止你一人?
「你不在的這些日子,我夜不能寐,閉上眼睛就仿佛能看見你還在我身邊……」
他將我攬入懷中,用力地抱著我,熟悉的冷香在呼吸間纏繞。
「我后悔了。
「只有你,才是我心之所向。」
15
我回應他的。
是一柄沒入他下腹的匕首。
謝懷凌怔怔地松開我:「你要殺我?」
「你與趙蘭若,我都恨不能殺之后快。」
我回身,雙手握住匕首,怕他死不了,想再翻攪兩圈。
卻被他帶來的侍從推開了。
「女郎!」
麥冬見我被推倒,劇烈掙扎起來,卻被壓著她的黑衣人一掌劈在頸側,軟綿綿地倒在地上。
「你要殺我?」
謝懷凌不可置信,怔怔地重復。
「你是我的妻,你怎麼能殺我?」
我抬頭望著環繞在身側的七八個黑衣人。
知道今日不可能再殺他,也難以從他們手中逃走。
干脆冷笑道:
「是啊,你不信可以過來,讓我再給你一刀!」
他踉蹌了一步。
左右連忙扶住他:「主君,此地不可久留!」
他閉了下眼。
「帶夫人走。」
「我跟你走,別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