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送他,卻被趙蘭若關在房里。
她隔著門扉,冷冷地對我說:
「我不要的,你也別想撿回去。」
我又偷偷托人給他帶東西,可遞出去不到半個時辰就被娘親帶回了房里。
「徽音,忘了吧。」
娘抱著我,紅了眼:「要叫陛下知道,太師府也會被牽連啊。」
后來,我渾渾噩噩地長到十六歲。
陛下將我賜婚給謝懷凌。
嫁誰不是嫁呢?
我平靜地接受了。
新婚當夜,謝懷凌卻告訴我這門婚事是他向陛下求來的。
他給我看一幅畫。
畫上是我騎著一匹棗紅小馬,俯身擊球。
他說自從三年前那場馬球會,他便再也沒能忘了我。
我回答他,我會做好一個宗婦。
多謝他的垂青。
謝懷凌并不氣餒。
他像是愛慘了我,整日除了忙公務便是纏著我。春日陪我踏青,夏日帶我避暑,秋日香山賞楓,冬日別院看雪。
每日醒來,他吻我的額頭,說他心悅我。
我夜里難眠,他便讓我躺在他的臂彎里,一下一下地拍著我的背,哄我入睡。
心防漸漸被撬動。
我試著去回應。
謝懷凌察覺到了。
他很高興,抱著我久久不放。
「徽音,你有一絲為我動心嗎?」
我思索了許久。
最終鄭重地點了點頭。
5
我想,我應該與過去訣別。
謝懷凌卻從這日開始變了。
他回家的時辰越來越晚,衣襟上總是染著陌生的香氣。
終于在我生辰這日,等到掌燈也不見他的人影時,我披上大氅出去找他。
謝懷凌正在臨河的畫舫上,給趙蘭若剝柑橘。
趙蘭若不愛吃橘絡,他便拿著鑷子一點一點地挑干凈。
「今日可是她的生辰,你不回去陪她?」
趙蘭若嬌笑著從他手里叼過一瓣柑橘,殷紅的嘴唇狀似無意地擦過那根清晨還在撫摸我臉頰的手指。
謝懷凌道:「她如何有你重要。」
我的呼吸不由得一窒。
趙蘭若輕哼了聲:
「盧徽音容色傾城,你日日對著她,就沒有一絲動心?」
謝懷凌添茶的手微微一頓。
茶湯溢出杯盞,他若無其事地將茶壺放回風爐,微笑道:
「蘭若,你明知道,從頭到尾,我心里只有你一人。」
趙蘭若這才又展露笑顏,伸手撫摸他的臉。
「也該讓盧徽音體會一下,愛而不得、被人踩在腳下的滋味了。」
原來是這樣。
我后知后覺地感覺到一點疼痛,低頭一看,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手心被掐出了血。
真是難為他了。
竟然陪我演了兩年的戲。
6
我的和離書還沒遞出去。
北地叛軍越發猖獗。
謝懷凌奉命前往雍城督戰。
趙蘭若卻非要同往,還點名要我隨行。
城破那日,我本來可以走的。
趙蘭若不慎扭傷了腳,哭著求我救她。我不想為她這樣的人涉險,卻還是在聽見我的名字時,下意識地回頭看了她一眼。
就這麼一瞬間,她撲上來死死抓住我的腳踝。
于是,我們都被叛軍俘虜了。
叛軍得到消息,知道清河公主在城中,卻分不清我們兩個衣著華貴的女郎究竟誰才是公主。
她說我是,我說她是。
軍漢聽我們分辨兩句便沒了耐心,一團破布將我們的嘴都封了起來。
直到謝懷凌挾持著沈夫人出現。
他說要用沈夫人換他的發妻。
叛軍同意了,他卻毫不猶豫帶走了趙蘭若。
那一刻。
我才發覺,我的恨大過了痛。
趙蘭若。
謝懷凌。
一對賤人。
7
江雪鶴證實我并非清河公主。
他是這樣向沈公和夫人介紹我的:
「她叫盧徽音,是我的心上人。」
我怔了怔,不自覺地轉臉看他。
青年也正看著我,鳳眸里含了三分笑意,漫天星辰仿佛都揉碎在他看向我的目光里。
沈公心直口快:「你的心上人?她不是那謝賊的——」
話未說完,被沈夫人一個眼刀橫了過去。
「原來都是誤會。」
沈夫人握著我的手,笑得很和善:「既然是雪鶴的朋友,那便是一家姐妹。我虛長你幾歲,便喚你徽音可好?你可以叫我秋阿姊。」
我乖乖叫道:「秋阿姊。」
「好,好。」沈夫人很高興,「這幾日你受苦了,讓麥冬給你燒水沐浴,換身衣裳,晚上為你和雪鶴接風。」
言下之意,還是讓麥冬看著我。
江雪鶴蹙眉:「秋阿姊……」
我拉住他的衣袖:「挺好的,我對這里也不熟悉,麥冬陪著我更方便。」
沈夫人微微一怔。
拍了拍我的手背,嘆息般:「徽音,你別怪阿姊,兄弟們都是在刀尖上舔血,阿姊不得不謹慎些。」
「我明白,阿姊寬心。」
8
麥冬陪我沐浴。
她自從知道我不是清河公主后,對我親近了許多。
最明顯的改變就是,她聽我說話了。
「盧女郎,你與小將軍很久之前就認識嗎?」
我盯著她鬢邊簪的芍藥,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舀起一瓢水,淋在我的肩上。
「我這條命是小將軍救的,小將軍就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略有些不自在地「嗯」了一聲,等待她的下文。
麥冬又舀起一瓢水。
「既然你是小將軍的心上人,那從今日起,你也是我麥冬的心上人了!」
我忍不住:「啊?」
「啊什麼?水燙嗎?」
沈夫人為我準備了一身輕便的窄袖。
我換上衣服,綰起頭發,跟著麥冬去接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