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出聲,你住哪間。」
我遲疑著指了指右邊一間,便被他握著手腕往屋里拖。
門一關上,他就泄了力,望著我沉默不語。
我屏著氣站在門邊,心如擂鼓。
直到鼻尖血腥味越來越重,他忽然出聲;
「林玉娘,給我尋些干凈的紗布。」
我心里一抖,忙轉身往外走。
他在身后提醒,「別驚動吳姨。」
再次進屋時,他已經褪掉了上身的衣物,端坐桌前。
我一瞥忙移開了眼,將紗布和溫水放在桌上。
他默了兩秒,從腰間掏出個瓷瓶,微微側過身子。
「你來,后背我看不見。」
我抬眼一看,一條鮮血淋漓的疤痕橫在肩胛到脊背間。
我白著臉看他一眼,清洗,上藥,包扎。
他肌肉繃緊,我卻控制不住地手抖。
紗布繞過他胸前,我垂著眸,頭頂是他灼熱的呼吸。
耳邊聽他道,「林玉娘,你膽挺大!」
這句話時隔三年多又在我耳邊響起。
我倏然抬眼,他一垂首,咬在我肩上。
13
程璟可能是燒迷糊了。
拖著傷和高熱,深夜敲響我院門,給他上藥,卻咬了我一口。
我不得已還要照顧發熱的他。
不出意外,第二日的豆花鋪子也關了門。
我從矮榻上醒來,床上那人已不見了蹤影。
門外傳來低低的講話聲,仿佛刻意壓著嗓。
見我推開門,大娘和程璟同時望過來。
程璟移開了眸子,大娘卻上前握著我的手拍了拍。
「玉娘,薛家老太太讓我幫忙看看新描的花樣子,我得去了。」
我點點頭,「您小心些。」
她滿不在乎地擺擺手,走到院門口時,又回頭道:
「安兒還在我屋里睡著呢。」
我下意識看向程璟,卻見他正盯著我。
見我望過去,平靜地開口:「我的。」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既然他能找到這里,想必早已摸清了底細。
我動了動嘴,不知該如何喚他。
想了想,「將軍,您身上的傷需要大夫處理,最好有專人照顧。」
這我倒是沒說假話,他后背的傷確實重。
程璟想是聽懂了我的話,一瞬沉了臉,周身壓迫。
我頂著他駭人的目光,強自鎮定。
卻望著他一步步上前,拉住我的手腕。
「林玉娘,就這麼急著趕我走?」
手腕滾燙,我發現自己是有些怕他的。
后面程小安揉著眼睛,「娘。」
我忙掙開了他的手,將程小安摟在懷里。
再回頭時,那道身影已不在。
我望著那扇緊閉的門扉,心中悶悶,不知是何滋味。
我以為程璟被拂了臉面,已經回了將軍府。
晚飯時分,卻有一個圓臉小郎君進了我院門。
懷中還抱著一大堆東西,見到我,面上揚笑。
「夫人,我來給將軍送東西。」
我正皺眉,卻看見程璟從我的屋子里出來,對小郎君道:
「東西留下,你走吧。」
那小郎君忙不迭放下東西,搓了搓手。
「夫人,我是將軍的侍衛,您可以喚我隨風。」
后面的程璟寒著臉上前,面色不虞,長腿一抬,院門「砰」的關上。
我后知乎覺,剛才那侍衛似乎一直喚我「夫人」。
是因為這惹了程璟不快嗎?
14
更讓我苦惱的是,程璟留在這里,還一直霸著我的屋子。
到了吃飯時,卻自覺地往桌邊坐。
大娘卻托人帶話,明日要和薛家老太太去寺里祈福,歸期不定。
程小安一臉好奇又一臉疑惑地往我懷里靠。
那雙黑黝黝的大眼睛卻一直望著程璟。
程璟坐在對面,眼皮都沒抬一下。
程小安軟軟地撒著嬌要我喂。
我嘆了口氣,一口一口往他嘴里送東西。
抬眼恰好觸到程璟望過來的眼神,濃眉皺起。
開口卻冷冷地,「這麼大了,還不會吃東西麼?」
我還沒反應,方才還懨懨的程小安已經捧著碗小口小口往嘴里送。
喝完半碗,放下碗看著我,又看著程璟:
「娘……叔叔,安兒吃好了。」
程小安走后,我喝著湯,忍不住解釋。
「最近暑熱,安兒身子不好,平時不這樣。」
畢竟當初懷他時,我們正在逃難的路上,沒少跟著我吃苦。
總歸,是我對不起他。
可他長這麼大,基本沒讓我和大娘操心過。
這般想著,心里越發酸澀。
我望著對面的程璟,認真道:
「將軍,我們談談。」
他也看著我,沒什麼表情,卻道;
「你先吃飯。」
「吃好了。」
他皺了皺眉,沒再說話,任我將一桌狼藉收走,再坐在他對面。
望著他黑沉沉的眼神,我深吸口氣。
「將軍,當初在臨川,是我的錯。」
「我不該為一己之私,給您下來路不明的藥,還與您發生關系。」
望著他陰沉的臉,我眉心一跳。
站起來在他面前彎腰行了一禮。
接著道,「其二,我不該未經您的同意,生下安兒。」
我又彎腰行了一禮。
廊下的燈散著光落在他臉龐,英挺的眉目打下一片陰影,讓他周身似不再那麼凌厲。
也讓我有了繼續開口的勇氣。
「當初二姐想要害我,我走投無路,一時鬼迷心竅,犯了錯,若將軍無法釋懷,不如就當被狗咬了一口,想要玉娘做什麼,玉娘都愿意。」
「但是安兒,安兒是我的心頭肉,如果可以,還望將軍不要搶走他。
」
程璟那雙眼總算動了動,意味不明道:
「難道我的兒子,要一輩子養在外頭?」
他明明只說了一件事實,我卻沒忍住流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