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緩了緩,忙感激道:
「多謝許郎君。」
我一邊擔心外面的情況,一邊又怕他多問。
好在他只是將我回懷里的程小安接過。
「小安,讓你娘親歇歇。」
一直埋在我懷里的程小安抬起頭,眼角掛著淚。
我一瞬慌了神,以為把他悶壞了。
他卻滿臉亢奮,「娘親,好玩,還要玩。」
我氣得要吐血,對上許郎君疑惑的眼神。
慢吞吞解釋道:「我們方才沖撞了貴人,怕被抓住,才一直跑……」
我小心辨著他的神色,看他沒有起疑,才松了口氣。
里間的門忽被推開,傳出一聲輕笑。
我循聲望去,一個錦衣華服的年輕公子倚著門扉。
卻是看著我身旁的許郎君,又打量他懷里的孩子一眼。
許郎君也一愣,怕是沒想到還有個人。
「蕭兄,你還未走?」
那人搖了搖頭,兀自開口:
「許兄,竟不知你有個這麼大的兒子。」
話落,我和許郎君同時開口:
「不是……」
「別胡說……」
他了然道:「那你這是想給人當后爹?」
我忙解釋,「不瞞公子,奴家曾立誓要為夫君守寡,沒想再嫁。」
我是不要緊,可許郎君是讀書人,日后還要考取功名,最重名節,我可不想拖累他。
他「哦」了一聲,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
我總覺別扭,就連一向面不改色的許郎君都有些不對勁。
街道上早已恢復了寧靜。
那人多半也以為只是看花了眼罷?
7
畢竟從臨川城到京城可不只是幾千里而已。
自那日起,我提心吊膽了好幾天。
甚至想要關門閉店,歇一歇。
可又實在舍不得那銀子。
隔天,陳娘子望著我臉上的面巾,眉毛一挑。
「玉娘子這是怎麼了?」
我忙道:「最近天熱,臉上起了疹子……」
她點點頭,又道:
「那是得小心些,這麼一張臉可別毀了。」
我背過身抬手扇了扇,這面巾捂得緊,怕真會悶出熱疹。
一邊怪自己太小心翼翼,又一邊提防著。
大娘看我整日像失了魂魄,忍不住勸我:
「玉娘,實在累就歇歇,大娘還有養老的銀子。」
我搖搖頭,繼續磨豆子。
她嘆了口氣,一邊給我添豆子,一邊問道:
「那你說實話,最近外面可是有人為難你?」
我一怔,忙解釋沒有。
不怪她這麼想,我們剛來京城時,還沒店鋪,只有個攤子。
三五不時地就有一些地痞流氓來找事。
不是說娶我回家生孩子,就是專來找茬。
大娘要幫著我照顧安兒,還擔心我被欺負。
我索性每日拎著把菜刀往攤前一放,那些地痞以為遇到了硬骨頭。
可我攤子也沒了生意,最后忍痛盤了個鋪子。
用的是程璟留給大娘的養老錢。
我知道他給大娘留了錢,卻不知到底留了多少。
總覺得大娘的銀子會生崽似的,總用不完。
看我沉默,她正了神色。
「你有困難就跟大娘說。」
其實我還在猶豫要不要把碰見程璟的事告訴她。
雖說她和程璟也不是親母子,可關系定是比我要親近。
腳邊忽地多了個蘿卜頭,程小安拽著我的裙擺。
語出驚人,「許家小叔說要做我后爹。」
8
大娘驚得手中的勺子掉在地上。
我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這個逆子。
急急忙忙解釋,那日被人誤會的事。
大娘卻道:「玉娘,我之前就勸過你,你要是改嫁,大娘也支持。」
「你小小年紀就有了安兒,事事以他為先。
」
「就連我這個糟老婆子都沾了光。」
「可是大娘認為,你先是你自己,才是安兒他娘……」
腳邊又冒出一句,「奶,你是想娘不要我了嗎?」
「閉嘴。」
難得我和大娘同時開口。
我正感動得眼淚汪汪,又被他給破壞了。
不過,我還是說:
「大娘,如果沒有您,也不會有今日的玉娘。」
當初程璟離家沒幾天,后山挖出幾具男尸。
皆是身長八尺的壯漢,死狀極慘,面容俱毀。
其中一個還穿著程璟的衣服,體態與其相似。
村里人都說我將他克死了。
我痛哭幾天,覺得對不起大娘。
大娘卻說,那肯定不是程璟,程璟有本事得很,沒那麼容易死。
我想起他一刀砍死的野豬,半信半疑。
沒多久,我診出有孕,村里發了洪水。
一咬牙,我們收拾了細軟,一路北上。
大娘說她是程璟他娘的陪嫁丫鬟,族中沒落,帶著程璟出來避禍的。
如今回去,也算落葉歸根。
沒想到這一走,就是千里之外的京城。
早些日子,風餐露宿,我還不時孕吐,自是苦的。
后來,憑這門手藝,倒也勉強溫飽。
只是如今,我望了望大娘。
想著還是告訴她,不該將她瞞著,院門卻被拍響。
9
我從門縫里看了眼,推開門。
「許郎君,你這是?」
他立在門口,微風吹過,傳來淡淡的皂角香。
打量我半天,從懷中掏出一個白瓷小瓶遞給我。
「聽我嫂子說,你臉上起了疹子。」
我有些尷尬,沒想到陳娘子這話傳得這般快。
忙擺手拒絕,「這個很貴吧?許郎君快收回去,再說我已經快好了。」
他固執地望著我,臉色落寞。
腦中忽地閃過什麼,我心里一驚。
「那就謝謝啦!」
想了想,接了過來,他眼里立馬溢出笑意。
少年人的心思再明顯不過。
望著他離開的背影,我一時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