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近來,賢妃于后宮怒斥皇帝的消息不知怎地就傳了出去,她出閣前便有清高名聲,而今披發脫簪,怒斥皇帝縱情聲色不務國事。
一時間,便是連丞相一派也松了口。
他們急需要知道自己效命的君主是否依舊賢能,而皇帝也急需挽回自己的名聲。
出征那一日,六宮妃嬪接來送行,便是被幽禁的貴妃也來了。
皇帝先是與皇后惜別一番,隨即目光停在貴妃身上,有了一兩分恍惚。
「若是……朕也不會叫你太難過。」他看著貴妃,終究沒能將話說明。
只是一轉頭,又看見了我,這次面上多的是實打實的嫌惡:「誰讓你出來的?成日招搖,成何體統?」
我被訓斥,只能立即認錯,所有人都知道,他這怒氣不是指向我的,我那在冷宮做著被風光迎回美夢的嫡姐,怕是不知道皇帝如今已然對她厭惡至深了吧。
她終究不明白,再美好的少年郎,終究也是男人。
男人變起心來總是很快,變心的理由更是花樣百出。
皇帝離宮去了,望著他逐漸遠去的身影,貴妃忽然湊近,用只有我聽得見的聲音開口:「他回不來了。
「所以,一定要有個孩子傍身啊。」
于是,在皇帝出征的第三個月,蘭貴人照顧的六皇子意外發起高熱,皇后以其撫養皇子不盡心為由,將孩子抱回了未央宮,并傳了我前去貼身看顧。
在冷宮的嫡姐,不知道為何燙傷了一大塊面皮,她整日哭鬧著要出來,要請太醫。
可闔宮上下,唯一肯為她辦事的蘭貴人已經被皇后禁足思過。
后來,她不再鬧騰了,因為她的臉和荷美人的腿一樣,已然醫不好了。
且她因為傷口處理得不及時,染上了熱癥,整個人變得越發恍惚。
我怕荷美人就這樣將人折騰沒了,時不時便往冷宮中塞些藥。
久而久之,竟落了個菩薩心腸的名聲。
到了此時,家中對我的態度便又變了,從一開始斥責我在宮中不肯自我犧牲來幫扶嫡姐,到現在千叮嚀萬囑咐要我好好照看嫡姐的孩子。
我自然會好好照看這個孩子,畢竟他以后,可是我唯一的孩子。
只是父親若還做著想要靠這名皇子朝上攀附的美夢,怕是不行了。
五個月后,皇帝御駕親征,卻意外在邊關染上時疫,苦撐了十七日,最終在京中名醫趕到邊關前咽了氣。
一時間,天下縞素。
宮中妃嬪無子嗣者,盡數遷往皇陵。
我因撫養六皇子留了下來,大公主則被皇后在事后叫來貴妃幫忙照顧。
至于皇后本人,則在一片悲嘆聲中,牽著已滿七歲的太子垂簾聽政。
貴妃的兄長在半個月后,帶著敵方的邊防圖回來了,原來他這些時日,不過是為了探取情報。
而今臨危受命,不過數月,便將蠻人打得退回了邊關,將失守的城池盡數奪了回來。
這一切事情都來得太快,許多人甚至反應不過來,等他們回過神來,想要治貴妃兄長的罪時。
已是太后的皇后已經下令封賞,大軍凱旋班師,已是太妃的貴妃很高興,她在宮宴上飲酒不少。
宮人扶她回去,我亦一路相陪。
經過荷塘時,她忽然停了下來,眼神癡癡凝視著泛著漣漪的水面。
「終于保下了……」她說。
「什麼?」我下意識回問。
可貴妃不再開口,只是看著湖面,眼神逐漸清冷,再無半分醉酒的姿態。
其實她不說,我也是知道的。
當今天子多疑,貴妃母家兵權過大。
早在將軍出征前,坊間便有傳言,待到邊線戰事凱旋后,天子便要殺將軍,削世族。
貴妃的母家,早在他的清剿計劃之內。
他需要貴妃家的男兒為他在疆場上獻命,但不容他們活著歸來。
所以他登基的時候,當初本是王妃的貴妃成了妃,而他另迎了丞相之女為后。
皇帝要她們在后宮中相互制衡,可他不知道,這兩人是少時知交,在她們很小的時候,便已習慣聯手在一起,解決彼此的敵人。
他的死局,從皇后順利誕下太子時便已經注定。
11
皇帝尸身被迎回京中那日,嫡姐被三尺白綾懸死于宮中,一同去的還有荷美人。
兩具尸體冷冰冰掛在那里,無人知曉嫡姐究竟是自愿還是被他人所害。
在嫡姐去了的當晚,父親便托人傳了信。
說要抬我已故的生母做正妻,父親說我日后撫養皇子,需要一個更高的出身。
可我心知肚明,他不過是害怕我從此高飛去,失去了和母族的聯系罷了。
太后垂簾聽政,辦下的第一件事,便是拿著我父親這些年行賄受賄的證據將他削職遣返回故鄉。
這自然是我求來的, 比之上一世全族流放,這樣的結局已然好上了太多。
可父親不滿, 聽聞他在家中日夜痛罵我。
罵吧,他也只能在家中躲著罵幾句了,見了我時, 依然還需恭恭敬敬下跪行禮。
我回想起當時的太后本意是要抬舉我家,給父親升上一官半職。